腕骨好了又断,断了又好,皮肉不知被绞开过多少回,他在这种折磨中一声不吭,有时痛得晕过去,有时又痛得醒过来,反复如此。
而那些人声从未歇止。
“悔改吧!有罪之人,悔改吧!忏悔吧!”
宛如劝说一般,仿佛只要他认错悔改,就能得到度化,得到解脱。
这样的劝说尽显慈悲,祝欲却只是回答:“不改……”
没有做错,谈何悔改?
他体内的仙气一点一点消耗,而业狱中怨煞无穷无尽,连最后一丝仙气也被消磨时,祝欲手腕脚腕的骨头已经完全碎了。
如同被消耗殆尽的仙气一样,那些人声也没了劝说的耐心,只剩声声逼问:
“你悔是不悔!你改是不改!改是不改!!”
祝欲说不出话来,嘴唇无声地动着,答案与最初如出一辙。
不改!
死也不改!
任你说破了天也不改!
不知是哪一回醒来,祝欲艰难睁开眼时,看见了一道背影。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她正蹲在地上,似乎在埋头吃着什么东西。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女人转过身来,而他也得以看清那鲜血淋漓的场景。
女人手里捧着一个男人的脑袋,嘴里还嚼着一块刚被咬下来的皮肉,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和手指滴落,她就这么看着祝欲,慢慢地扬起一抹赤红的微笑来。而后,她的嘴张开到十分夸张的程度,猛然咬下了那颗脑袋的一只眼睛。
鲜血四溅,仿佛就要溅在祝欲脸上。他双瞳猝地一颤,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渐渐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是什么,是祝家灭门那日,他的爹娘……
那些被魇吃掉的,遗失已久的东西,无论是记忆还是情感,都在此刻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近在眼前。
他听见了眼球和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男人的脑袋被吃得只剩下半部分,颈下空空荡荡,只有一双血红的手捧着它。
这颗头颅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可祝欲分明看见他的嘴唇在动,无声地唤着一个名字。
阿欲……
而女人也朝他露出笑容,温柔轻唤:“阿欲,你怎么了?”
祝欲感到有什么顺着脸颊流下来,却不是血。
“是你疯了!”
“祝欲,那可是你爹娘啊……”
“你爹娘死了!祝欲,你爹娘死了!”
“你问我哭什么?是啊,我哭什么!该哭的难道不是你吗?你为什么不哭?!”
“为什么你一滴眼泪也不掉!你回答我啊!”
送丧礼那日,漫天纷飞的灵幡冥钱之下,谢霜声声质问,歇斯底里,而他无知无觉,毫无伤悲。
此刻,那些早已湮没在长风中的东西决堤而来,他又听见了谢霜的质问,在业狱中不断回响,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的魂灵,他的一切。
他无法逃避,因为目之所及的每一处,燃烧的烈火中,都是一样鲜血淋漓的画面,无数个苏秦在对着他笑,而她们手中无一例外都捧着半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头的头。
这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和震耳欲聋的声音,都在提醒他,是他亲眼看着他的母亲吃了自己的父亲,是他的冷漠让爹娘尸骨无存,那时被他丢出去烧死母亲的净火,如今也仿佛烧在他身上,烧得他好疼。
好疼啊……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哪怕他闭上眼,也仍然能看见,仍然能听到。泪水滚滚而下,那些他当初没能流的泪,没能受的痛,在这一刻全部还了回来。
“你可悔改?你可悔改!!”
业狱中的千万道人声仍在逼问他,要他认错,要他悔改,而后才肯放过他。
左腕上的神木倏然大亮,似乎在抗拒什么,但终究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听命从腕上脱离。
下一刻,没了神木庇护,祝欲的左手腕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