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洗负手立于石桥之上,丝袍被河风掀起一角。
林佩回来时站在巷口静静地看了一阵子。
京城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和对陆洗是不同的。
对自己,所有人都是千篇一律的尊敬,看不出喜恶;
可对陆洗,不同人有不一样的反应,喜恶多摆在脸上。
桥头卖梨的老汉认出身份,用衣襟擦了两个最水亮的梨子捧过去;富商大贾如有相识无不行礼;金陵旧族、翰林书香世家见到则大多皱眉低头绕道而行,尤其方时镜的门生对其避之不及;也有很多五府六部和地方的官员热忱奉迎,与之相谈甚欢。
陆洗处于纷扰之中丝毫不受打搅,一得闲便开始挑选灯架上的谜语。
桥下的河水映着两岸无尽的灯火。
林佩看着陆洗,有时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有很长,这个人会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可他又太清楚这个人的秉性——这是他寄予深情的人,也是天下唯一能破他所设之局的人。
他不知道黑子的第二手能否如他所愿落下。
他想或许陆洗任由他拿掉工部的人事就是顺从的意思,但那毕竟还不是确切答案。
今夜他要得到这个答案。
回过神时,桥上的身影已不见了。
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他的肩膀。
林佩回过头。
“知言,在这儿看什么呢?”陆洗笑道。
忽闻轰雷阵阵。
时辰到,但见万千火蛇窜天而起,在谯楼飞檐间炸开光芒。
人群欢呼,夜空中亮起一朵又一朵牡丹。
“没看什么。”林佩顿了顿,回道,“我在看你。”
“这些人都是要去顺天府看烟花的。”陆洗喊道,“你我不凑热闹,我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如何?”
林佩道:“好。”
整座京城无人能说清二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也并不忌讳节庆时在长街相伴而行。
侍卫远远地跟在后面。
陆洗拉着林佩坐上马车。
马车逆着人流行进。
车厢里的光线时明时暗。
林佩捂着手炉:“余青,我有话想对你说。”
陆洗觉得有些闷热,把衣襟扯开了些。
林佩道:“你我都知道,陛下一天大似一天,不久就要临朝亲政。”
陆洗笑道:“人人以为我好逢迎上意,殊不知你才是动作最快的,为陛下能够顺利亲政,你不是已经献了一份大礼了么?”
林佩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表一份心意。”
马车窗外的嘈杂渐渐淡去。
林佩转过脸瞧了瞧,见陆洗的双眸隐没在阴影中。
林佩道:“平辽总督府今年远征乌兰的计划可有改动?”
陆洗道:“这一仗是必须打的,鬼力赤还年轻,只要他活着,鞑靼就不会和阜国和平共处,他的部族就像野草一般顽强,必须连根拔起,决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林佩道:“你说的是有道理,可自开国以来朝廷从未把疆土拓至那么远的地方,这一役的功业该如何论,你想过没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陆洗欠一下身,把刚摘下的灯谜揉进掌心,“这份功业不能是我的,只能是陛下的。”
林佩道:“是。”
陆洗道:“如何算是陛下的?总不能御驾亲征吧?”
林佩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陛下纵然不必亲征,但他迟早要掌控天下的军队,军中的将领必须真正是他一手扶植培养起来的心腹。”
陆洗道:“可现在北伐时机正好……”
林佩道:“时机正好,你放出平辽总督府的几个位子让陛下亲自任命,可以吗?”
纸团从手中掉落。
陆洗笑了笑:“这是你让我下的第二颗子,然后你就可以布政朔北,收回地权。”
林佩道:“是。”
陆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