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拜访的客人。
避免尴尬,不出现为好。
机灵的侍女小声地伏在她耳边低语:“是宿傩大人与客在湖边谈事情,他似乎心情不错。”
很快,又添了一句:“大人没往这里看。”
浮舟点头,也就还像之前那样乘凉,只不过更安静而已。
并非有意听人闲谈,可附近的声音只此一处,她也就不可避免地听见了荻花的大纳言父亲的一片苦心。
“…自知无法在仕途更进一步,日月流逝,却还有一事挂心。”
宿傩即便于京都任职,那也要到秋天,再说神官的职务,想来也难以帮助所谓的“仕途”,不知道这位客人是想拜托他做什么。
浮舟起初并不上心。
直到——“…便是小女荻花的终身大事。”
浮舟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防止呼吸急促,她还摸胸口顺气。侍女在侧,大气也不敢出。
“见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为父为母的不由就要担忧未来谁来疼爱她。若是有人能值得托付终身…”
浮舟听见了中不溜求无望晋升的官职,不上不下的地位;听见高嫁则委屈了女儿略有娇蛮的性格,而要嫁给日后也不见得有什么起色的人家,实在于心不甘,故而费心的筹谋。
所谓纳言,是三公次官,将政务上奏天皇,又向下宣召敕令,礼节、言辞缺一不可。浮舟今天听到人家亲口说话,才知道荻花这样的女儿确实可能有个做贵族的父亲。
“我生性愚骏,未能将女儿教育成十分温婉随和的性格,想到未来有日她要侍候男主人,更替她担忧。但小女生性禀赋如此,我也一直保护她至今,心中只愿能寻得一位能差不多照料呵护她的夫婿。”
浮舟以扇掩面,打了个无声的哈欠。父母爱子,计以深远。她只听到这里,稍加理解便能明了其托付的心念。
如果宿傩还是刚开始那样动不动就折磨人的性格,任他再强大,也不过是怪物长了更尖的爪牙。但现在么,在旁人看起来都有迹可循。简单来说,百闻不如一见。
印象里听说是如何残忍嗜血的恶鬼,来到面前一看,的确长相怪异了些,然而深居简出,完全不是会特意作怪的类型。
偶然相逢,处事也老道,进退有度,更不必说从没有人否认过宿傩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庄重。
如今世俗风信命理之说,有人认为宿傩出身粗野之地,当然也有人认为他气度不凡,远非凡类。
唔,浮舟自己都没想到,她这还碰上了一个潜力股。
而作为一个男人,他……
“难得,小女与浮舟小姐交好。她从前没有什么密友,如今能与人相伴打趣,也令我这个做父亲的感喟。”
宿傩,可以简单的被概括为专情。
老实说,他对浮舟还不赖。
到了京都,浮舟可以自由出行;流水一样的华美绢绸源源不断进到房内,又流淌到制衣的裁缝手上;各类香料与器具堆满了库房;庭院里无香的樱花几月前就被砍去,春天未种海棠,海棠无香——如今,恰好栀子与柚子
开花,在房间里都能闻到混合的清润芬芳。
浮舟一番思考,猛然发现:如果以一般的标准审视生活,她竟然已经在旁人无法企及的幸福里抛掷了半年时光——
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但在京都她过的很不错。差不多的夫人小姐也比不过她的起居用度。
宿傩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神神秘秘的,不肯说话,到后来浮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也顾不上那边的戏剧化进程。
想也知道会如何发展:你瞧,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而荻花又与浮舟关系融洽,可以加入这家,你们三个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浮舟是有些了解荻花的:她爱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日子,托父母的福,见识并没被闭塞,浮舟猜想,今天她父亲所提的事项,多半事先知会过她。
怪不得荻花近期不来了……她捋了捋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