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就喜欢你这种孤掷一掷的劲儿。”殷玉低声闷笑,“你果然是本王的同类。真心还是假意,本王一点也不在乎,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值得,也没关系咯。”
桓秋宁甩袖作揖,道:“我愿意对殿下俯首称臣,只盼殿下早日出震继离,抚重熙累洽之运,治定功成[1]。”
桓秋宁的脸上血色褪尽,白皙中染上了恨意。他的心声震耳欲聋:“一起死无葬身之吧,殷氏!”
殷玉突然逼近,低声道:“郑氏与照氏,你觉得谁才是本王的垫脚石?”
他主动抛出了两颗棋子,桓秋宁笑着接住,回道:“殿下,这两颗棋子都颇有意思。郑虞两家是姻亲,虞红缨手握红缨军的兵权,在天州战无不胜,早已深得民心,稷安帝忌惮郑虞两氏,咱们只需要一点把小火,再煽风点火,便能把他们一起扔到火海里,烈火焚身。但是,兵权不能丢,得先把这至关重要的东西收入囊中。至于照氏,殿下还记不记得那句谣言‘灭徵者,仁农也’,这个‘仁’,能不能是您的好弟弟,明王呢?明王的背后是照氏,想对照氏动手,为何不从明王下手?”
桓秋宁注视着殷玉,看着他微挑的眼尾,仿佛看到了大厦将倾,穷途末路。
殷宣威懦弱无能,多疑善妒,他不是明君,可殷玉生性暴戾,他也做不了明君。大徵王朝从承恩三年桓党变革失败那一日起,便走上了永远无法回头的末路。
他看透了大徵的命运,也看透了自己的命运,已然明白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定会化作大徵史书上最苍凉的注脚。
但是他走不了回头路。
殷玉见桓秋宁出了神,突然拍了一下桌案,冷笑道:“你别忽略了一个人——荣王。”
桓秋宁道:“远水解不了近渴,荣王远在郢州,与上京隔着两州三郡,他就是想来抢,也没那个本事横跨半个大徵。”
“可是本王查到有一个秘密组织叫铜鸟堂,他们的人已经遍布上京城,万一铜鸟堂就是荣王安插在上京里的眼呢。”殷玉思索道,“有心之人不可不防,荣王的骨子里流的血,与本王同出一脉。本王能有的野心,他未必就不会有。”
凌王的城府比桓秋宁预想的要深。他明面上是个风流纨绔的失心疯,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他的野心遮掩。
殷玉是个敢恨的人,即使他想登上九重阙成为大徵的帝王,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殷宣威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发泄自己的恨。
他真的恨透了那个人。
“殿下,莫急嘛。咱们先从朝中入手,以内化外,荣王安守一方,毕竟跟朝中这些白胡子官袍的老登们不熟,他想来,可没那么容易。”桓秋宁举杯敬过凌王,一饮而尽道,“殿下知道承恩三年桓党变法失败一事背后的真相吗?”
“略知一二。”
“那很好了。殿下,从承恩三年桓党一案开始往后退,一步一步地理清如今朝中各大世家的关系,然后,从最顽固的那一方下手。”桓秋宁抬眸一笑,“不对,殿下您已经对他们动手了不是吗?”
“这都被你给看穿了。”殷玉观赏着桓秋宁的皮,像是在看笼中物,“永安钱一案,该结案了。”
***
芒种那日下了一场大雨,照宴龛入狱。
迟迟不能结案的永安钱一案从冬末拖到了盛夏,所有的人证物证竟然在三日之里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照宴龛为官二十七载,第一次跪在了诏狱的审讯室中,他面色惨白,紧闭双目,不置一词。
从宣政殿走出来的时候,逯无虚给他披了一件外衣。照宴龛紧攥着身上的外衣,耳边不停地重复着他在宣政殿上对稷安帝说过的那句话:“臣罪无可恕。”
“臣罪无可恕。”
照宴龛转移到晋州的旌梁贡品与永安钱竟然一夜之间被凌王的人全部收缴。宣政殿上,照宴龛平静地抬头望了殷宣威一眼,殷宣威只是冰冷的注视着他,眼里竟然是失望。
照宴龛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