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华满心欢地说了,差点就极而泣,很想对着母妃大一场,让母妃好转。
“跪下!”怜妃呵止奚华,一把揉碎了手中的莲花,“可知最厌恶这花?”
奚华闻言大惊,怎么也没想到母妃会是这般反应,太震惊,整个人呆若木鸡,连跪下都忘了。
“西都佛诞节上,曾是持莲圣女,那年南弋国君奚嵘巡游征战,途径西都时遇见了。不愿为远嫁异国,就在佛诞节当夜屠戮西都,强行带了。”怜妃从未打算将这些前尘往事告诉女儿,可是居然复活了一朵莲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奚华哽住,说不出一句话。
“芙蓉榭那些莲花,不是种的,全是一人所为。隔着国仇家恨,居然还要为一人持莲,还妄想持莲的圣女只属于,说是不是疯了!”怜妃气急败坏,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病体如烛火在风中摇摇晃晃。
“居然说爱,懂什么是爱?根本不知过往,唯一珍爱的花是茉莉,却用莲花恶心!年复一年用这花提醒恨!从前的名字、如今的封号,早已厌恶透了!”
疯了,真是疯了。奚华第一次听闻这些爱恨纠葛,身上居然流淌着那个恶人的血,简直不知在母妃面前该如何自处。
“跪下!没同意,不许起。”怜妃重申的命令,少了昔日的爱惜与温情。
奚华听命跪下,其实这不是母妃第一次凶。以往想离开月蘅殿外面,母妃从不允许。后每逢生辰之日,异瞳失光泽变成无用的眼睛,什么也不见,母妃又偏要在那一日撵出,让独自在外摸黑游,甚至连紫茶也不许出门陪。
以前不理解母妃为何这样做,这次跪在地上却恍然大悟。
原母妃也厌恶,原是父母孽缘的恶果,是天子手下的罪证,是母妃心上的伤疤。更何况在日食时分出生,还天生异瞳,是世人口中的妖女。
以为母女连心,母妃总是爱的,其实并不,母妃也是冥冥众生之一,爱恨悲与人无异。
是这世上万人唾弃的存在,怎配得到爱?
“什么?从今往后,再也不许!”怜妃望着女儿发抖的肩膀,语气越发狠厉,像彻底厌恶了,拖着病体转身离开。
奚华根本止不住眼泪,面纱已经湿透,沉沉附在脸上,浓重的黑影笼罩,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跪在原地,隔着阴影望见母妃一步步远,最后背对关上了房门,从始至终没过一眼。
是因伤心而落泪,很快又想起要紧的事,找了杯盏盛接眼泪,只因今日偶然得知,的眼泪具有神秘的治愈能力,若是劝母妃饮下,或许能从病痛中痊愈。
想以此赎罪,想要母妃原谅,不要冷冰冰抛下。所以在母妃空荡荡的寝宫中跪了一整夜,也了一整夜,直到眼泪都流尽,嗓音都沙哑。泪水装了几只杯盏,匀到瓷瓶里都装不满。
母妃彻夜未归,临前说“不许起”,奚华也当真。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向冷清的月蘅殿忽然闹嚷嚷一片,紫茶跑进屋找,告诉怜妃昨夜在芙蓉榭的莲池中溺亡。
奚华不知自己是如何芙蓉榭的,双腿麻木,站都站不起,双眼肿胀得睁不开。做梦一般,到了昨日凭栏处,望见莲池中所有残荷都被折断,一具尸身漂浮在颓败的莲梗之间。昔日的持莲圣女终是和莲一起凋谢了,就那样漂着,和最厌恶的花一起漂着,无人敢打捞收捡。
奚华站在原地没动,说不出一个字,流不出一滴眼泪,双手还紧紧抱着一只白玉瓷瓶。全身冰凉,只有那瓷瓶被捂热。
周遭热闹的宫人议论纷纷:“居然不,母妃死了都不。傻傻抱着那瓶子做什么?连紫茶都得比伤心,妖女果然是没有心的。”
“因为不见吧,不见怜妃惨相,不知道怜妃死了。”
宁昉还站在练剑的山崖上,没想到动作那么快,等反应过想要挽回,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暮色四合,余晖已无一点痕迹,再过不久,月色如水波倾泻,一日又将结束。
从南弋回天玄宗以后,度过了很多很多个这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