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听见容宁急促的呼吸和穆琰那沉重又汹涌的心跳声。
良久,军医放下手,躬身道:“世子请放心,胎息尚稳,并无大碍。”
“那怎么会流血?”穆琰焦急发问。
“夫人是因连日惊惧奔波,心绪起伏又大,惊惧忧思过重,气血虚亏,引得胎气不稳,故而见红。”
军医拱手,“还请夫人静心安养,忌忧思劳累,调养一段时日,再用些安胎汤药,方可无恙。”
穆琰神色稍缓,安抚似地握了握容宁肩头,盯着那军医,“当真么?”
军医垂首笃定道:“下官敢以性命担保。”
穆琰点头,“速去开方煎药来,若短什么药材,让枭宁即刻快马加鞭去买。”说着,他挥手让军医退下,又吩咐妇人替容宁洗漱更衣。
那妇人赶紧上前,脚步放得极轻,一边温声安慰“夫人莫怕,有世子爷在呢”,一边小心翼翼避开小腹搀扶起容宁,伺候她用温水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件宽松柔软的素色衣裙,再轻轻扶她躺回铺着厚毡的榻上。
穆琰也自去卸了冷硬甲胄,换了一袭深青便服。
他亲自端着一碗热气袅袅的安胎药走过来,在榻沿坐定后,他执起汤匙轻轻舀了一勺,先低头用唇碰了碰药汁,轻轻吹凉些,再耐心一口口喂到她唇边。
容宁轻抿了一口,唇齿间登时苦涩难当,忍不住别开脸去。
“乖,多少喝一些。”他低声哄她,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唇畔。
容宁望着他低垂轻颤的睫毛,他眸光专注,望着她的眼神中尽是疼惜。
她望着他,心口堵得厉害,半晌,终是低头就着他的手勉力喝下,眉头紧蹙。
穆琰见她神情怅然,伸出手,温凉指腹轻轻抹去她唇角药渍,低声宽慰她,“没事的,我穆琰的儿子,自然随我,身体强健,不过些许风霜罢了,岂能伤他?”
容宁抬眸凝他,忽而轻轻道:“就不能是女儿吗?”
她声音极轻,却令穆琰蓦然微怔。
他愣了片刻,“我是看他这样调皮,还没出生就如此折腾你,总觉得是个皮小子。”
他眸光亮了一瞬,随即勾唇一笑,憨拙又真挚,“若真有这样的好福气,是女儿更好!”
“女儿像你,那我不就有两个小宁儿了,岂不妙极?”说罢还笑了两声,试图逗她宽心。
可那笑声落在容宁耳里,却似空谷回响,反倒更添几分酸楚。
她双眸失神,面上无甚表情,心绪却早已飘远。
穆琰唇畔笑意渐渐隐去,深深凝望着她,久久不语,良久,终于搁下药碗,伸臂将她揽过来,轻轻拥入怀中。
他下颌搁在她发顶,呼吸沉缓,轻声同她说:“宁儿我已派人护送林笙回归故土厚葬,他的牌位入林氏宗祠,享林氏香火,长久供奉。”
容宁浑身一震,猛地抬眸,泪珠倏然砸落在他圈着她的手背上,颤声溢出口:“你”
她的话未尽,已泣不成声,浑身颤抖着,泪如决堤。
穆琰抿唇,双臂箍紧她,将她牢牢拥在怀里,似要将碎裂的她一点点拼合完整。
他轻柔吻在她发顶,“起码你见了他最后一面。”
“他也不似三年前那般,孤魂埋骨荒野。如今落叶归根,回归故土,受后人祭祀供奉宁儿,这样,你能稍稍宽心些么?”
容宁泪眼模糊,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胸口堵塞得近乎窒息。
她低头深深埋入他怀中,双肩抽搐,放声大哭。
穆琰不再多言,只静静抱紧她,任由她伏在自己怀里悲恸哭嚎,衣襟顷刻被泪水洇湿。
他眸光沉静,却隐隐泛红,眉宇间尽是隐忍的怜惜。
帐外风声渐紧,远处传来战马嘶鸣,残存的杀伐之气依稀犹在。
他俯身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手掌轻拍着她背脊,末了低低叹息一声,声音裹着暖意,“宁儿,你还有我啊。”
他抬眸望着她,郑重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