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殿下母亲的忌日。
她软软的伸手,朝谢清砚放置在腿上的大掌握去。
温凉的触感袭上,包裹住,谢清砚反手握住。
他知道檀禾喜欢用肢体相触去安慰人。
谢清砚紧了紧手中的柔荑,定定地和身旁少女对望着,指腹摩挲她软嫩的手心:“我其实不伤心,活着于我母后而言是折磨。”
谢清砚永远都记得那一日,风雨黄昏后,他推开殿门——袅袅升空的香烟里,母后一身素衣静坐在窗下,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她衣裙,地砖上蜿蜒着血液。
许是听见动静,她偏过苍白的面容,无力扯起嘴角,朝他歉然:“吓到你了。”
“儿臣去叫医者来。”
他死死咬紧牙关,稳住心神,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心底的惧意。
他害怕失去母后。
“来不及了,过来陪母后说说吧。”母后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谢清砚像失去了所有意识,浑浑噩噩地越过那只正在冒烟的兽首熏炉,向母后走去,径直跪在她身侧。
他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她衣袖掩映下汩汩冒血的手腕。
母后抬起莹洁如玉的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头顶。
她眼中染上了一层薄薄泪光,轻声说。
“不必伤感,这远比不上这些年我心中的痛楚。我清楚自己陷入了无边死境当中,一切罪因皆在我,人命太重,唯有将那千千万万人命背负在身,求佛普渡,方能抵消一二。”
“可却无佛能渡我……”
“如今这世上,我唯一歉疚不舍的便是你。可我实在难以再熬下去了……望我儿能原谅我。”
她声息渐微小,谢清砚闭上眼,却掩不住缓缓滑下的眼泪。
檀禾见殿下似乎在出神中,她垂下眼睫,殿下的母亲就如同她师父般。
后期冥霜与蛊毒锉磨着她的躯体,让她痛不欲生,几欲求死。
可每一次意识清醒时,师父都会揽抱着她,气若游丝:“还是想再陪陪阿禾。”
檀禾知道,若不是还有她,师父或许早已自戕离世了。
因而在师父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檀禾反而如释重负,她没有哭,只一遍遍用腮颊蹭师父冰冷凹陷的脸,更像是在劝慰自己。
她不断告诉自己,师父终于不用再受这些如煎的剧痛了。
马车嘎吱停在顺陵前的山道处。
青山绿水掩映间,顺陵静静屹立在此,初夏时节漫山遍野尽是芳草野花。
并无皇家那般诸多繁复的仪式,她不喜那些。
谢清砚只当寻常百姓扫墓一般,站在母亲墓前,燃烛焚香,檀禾跟着他一道。
一行人礼祭毕,未做多留打扰,转身下山去。
冯荣禄素来不会在皇后墓碑前哭哭啼啼,只挑拣着喜事告知。
待出了陵,冯荣禄眼眶发热,吸了吸鼻子,不由感慨地嘀咕:“等再过几年将小主子带来,娘娘在天上定然十分高兴。”
他声音极小,但谢清砚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脚下步伐一顿。
小主子……冯荣禄倒真是会想。
日落黄昏,下山的途中,正见道上又停了辆古朴素简的马车。
仆从扶着一个清癯瘦高的老人走下马车。
在看见迎面走来的一行人时,不由得脸色一变,浑浊的双目中有泪光闪动。
他拄着拐颤巍巍走上前,一手撩袍便要下跪。
嘴里恭敬唤声:“臣元宗参见殿下。”
第33章
古稀之年的老人两鬓斑斑,垂暮萧瑟,整衣下拜行礼的动作看得人心惊。
两膝将要挨地之时,谢清砚皱起眉:“外祖父平身罢,不必这般拘礼。”
话落,冯荣禄赶紧上前去将元宗搀扶起身:“元公年纪大了,身体为要,还是好好站说着说话。”
“老臣谢过殿下。”元宗嘴唇轻颤,通红的浊目难掩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