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弟,国公府有父亲和我撑着门楣,我们其实更希望,阿弟能在京中好好做个文官,一辈子顺遂平安。”
兄长停了会儿,抬头看着皇宫的方向,良久,他语重心长道:
“更何况,天威难测,我与父亲远在边关,对于京中朝局有如隔雾看花,裴氏一族若想延续百年昌盛,阿弟——”
兄长看着他,“朝中要有裴家之人才行。”
说完这些话后,第二日父兄便出征了。
而裴淮瑾似懂非懂,收敛了几日,最后依旧耐不住谢长钰他们每日的劝说,重操旧业。
直到宣眀十五年的春日,第二日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也是他与沈钰舟、谢长钰三人最后一场骑射的对决,赢者便是整个长安城的“神射手”。
只是不曾想,兄长的死讯先一步传回了长安。
十五岁的裴淮瑾翻出兄长的玉佩看了半宿,天亮的时候,他砸了弓箭,放了快要熬成的鹰,孤身走马远赴边关,接回了兄长的棺椁。
回来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
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对于母亲还有着所有孩子都有的敬爱与依赖,他前去安慰,可母亲瞧见他腰间兄长的玉佩,却疯了一般抓着他的肩,骂他。
说就是因为他拿了兄长保平安的玉佩,兄长才会战死沙场。
说本该死的是他,是他占了兄长的阳寿。
母亲发疯般骂他,说怎么死的不是他。
裴淮瑾看清母亲猩红的眼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天底下父母的心,是会偏的。
也是在那一年,他同时失去了最哥哥和母亲。
一阵冷风拂过耳畔,似是兄长温和的嗓音。
裴淮瑾蓦然回神,低头,指腹在玉佩的“鹤枕”二字上缓慢碾磨而过,提着唇角自嘲般哂笑了声。
他收回目光,神态从容地返回书房,拉开暗格打算放回玉佩的一瞬间,暗格中躺着的一枚粉色络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裴淮瑾动作一顿,手在那络子上悬停了几息,才将络子拿了起来。
那是那日收沈知懿的对牌时,从她的对牌上取下来的,打络子用的线不是很好,却打得很精致,每一处结每一个纠缠的丝线,都爬满了少女的用心和长日漫漫不可言说的寂寥。
裴淮瑾盯着手中的络子看了须臾,将络子和玉佩一齐重新放回暗格中。
他盯着窗外暗沉沉的夜色,半晌,沉声唤道:
“苏安。”
苏安应声进来,黑暗中他看不真切裴淮瑾的脸,只低着头,“世子。”
裴淮瑾手指在桌沿敲了几下,似在揣摩着什么,须臾,开口道:
“大公子祭礼时用的黄表、纸钱和香烛,你且再去多备一些。”
苏安一愣,原本想说这些东西未防着祭礼上生变,从来都会多备一些,世子缘何又次一说。
然而话到嘴边转念一想,他蓦地反应了过来!
主子莫不是……莫不是……想趁着年前要带着沈姨娘去祭拜沈家人?!
可……
苏安吞了吞口水,几经犹豫,心一横大着胆子提醒:
“世子,最近那冯耽的案子牵扯到了从前沈家,原本您……护着沈姨娘之事就是太子殿下一直在替您压着,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恐会牵连……”
苏安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本以为裴淮瑾会恼他做他的主,却不想他只是沉思了片刻,轻叹一声:
“你且去做就行。”
苏安听他的语气,蓦然想起从法源寺沈姨娘房里出来时,世子的神态。
他眉心猛地一跳,没再敢多说半句话,悄声行礼退了下去。
距离京城二百里的客栈,镇国公下了马车。
“大人,今夜我们就在此暂且歇上一夜,待到明日天亮我们再赶路,估计赶在明日酉时前,便能到京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