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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的边角,上好的宣纸已经被揉出了细碎的褶皱。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乾清宫前的汉白玉月台上,几个小太监正踮着脚点燃最后一排宫灯。

“魏忠贤还没回来?”

王承恩的腰弯得更低了:“回皇爷,魏厂公尚未回宫。方才东厂人来报说是松阳县有要紧事。”

“要紧事?”崇祯突然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他伸手拨了拨案上的镇纸,“比朕的召见还要紧?"”

暖阁里霎时静得可怕。王承恩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上绣的云纹,不敢接话。窗外一阵风掠过,卷着几片枯黄的银杏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崇祯忽然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晕。他踱到窗前,望着太和殿方向漆黑的夜空。记得登基那日,也是这样的秋夜,他站在丹陛上接受百官朝贺时,魏忠贤就站在最前排,那张白净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那时他天真地以为,这个权阉会像对待皇兄那样效忠自己。

“皇爷,要不要先用膳”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提议。

“等魏卿回来再说。”崇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转身从多宝阁上取下一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书页上的墨字仿佛都在跳动,化作魏忠贤那张阴柔的面孔。

更漏滴滴答答地走着,戌时、亥时当子时的钟声从奉先殿传来时,乾清宫外的石板路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紧不慢,甚至还带着几分悠闲。

“皇爷,魏公公到了。”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

崇祯整了整衣冠,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怒意。当魏忠贤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年轻的皇帝脸上已经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魏公公,今日松阳县如何?可用过饭食了?”

魏忠贤慢悠悠地行了个礼,身上的蟒袍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劳皇爷挂念,老奴在松阳县忙活,不小心误了时辰。”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殿角的更漏,故作惊讶道:“哎呀,都这个时辰了,皇爷怎么还没用膳?”

崇祯藏在袖中的手攥得生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望着魏忠贤那张堆满假笑的脸,忽然想起上月暗中召见韩爌时,那位老臣说的话:“陛下可知口蜜腹剑之典?”此刻魏忠贤的笑容,可不就是淬了蜜的刀锋?

“朕不饿。”崇祯强笑道,“倒是魏卿奔波一日,想必乏了。王承恩,去御膳房传些点心来。”

魏忠贤拂了拂蟒袍袖口,面上堆着恭敬却疏离的笑:“不必麻烦。老奴年纪大了,这个时辰用膳怕积食。”他说着,眼角余光扫过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扯。

殿内鎏金更漏滴答作响,魏忠贤慢条斯理地将松阳县的情况道来。当说到三百万时,崇祯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明黄袍角带翻了案上的笔架。

“三百万?当真?”年轻的皇帝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烛火将他消瘦的身影投在蟠龙柱上,那影子随着他急促的踱步忽长忽短。

三百万,大明可以更加繁荣,甚至他眼前浮现出永乐年间万国来朝的盛景。

魏忠贤垂着眼睑,白净的面皮在宫灯下泛着青灰:“皇爷,松阳县还有白起、霍去病等神将坐镇,老奴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这话像一桶冰水,将崇祯浇了个透心凉。他顿住脚步,望着殿外漆黑的夜色。

“是了”崇祯喃喃自语,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三百万,不过是吊在驴前的胡萝卜。他这个皇帝,与拉磨的驴又有何异?都是围着这金銮殿打转,却永远走不出魏忠贤画下的圈。

暖阁里静得可怕,唯有铜宫灯中的烛芯偶尔爆出噼啪轻响。魏忠贤抬袖掩口,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皇爷若没有要紧事,老奴就先告退了。今日在松阳县查办事情,实在乏得很”

崇祯盯着他衣摆上金线绣的蟒纹,视线逐渐扭曲,蟒和龙一样都是张牙舞爪的。要是龙没有了锋利的爪子恐怕还不如蟒,毕竟蟒可吞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