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云笙扯着缰绳,没敢回头,就怕自己不忍。
直到暮色将至,她才骑马赶到蒙镇。
天边染了半片红霞,镇子上一片萧瑟,红枫叶铺落满地,木架上的伤兵们被一担担抬走。
云笙听着那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哀嚎,她麻木站在那里,庆幸她没有走。
耳畔忽传来一道妇人的痛哭:“你起来啊李老四,你不能睡。你若真给老娘睡过去,信不信我赶明儿就抱着孩子去隔壁那鳏夫炕头上。”
“李四媳妇,都什么时候了,李老四就算还吊着口气,也得被你哭去见阎王爷。快快,赶紧的,你用这草药往他伤口上擦,我得紧着去缝线。”
李四媳妇吓得手直哆嗦,虽说是自家男人,可看着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她只觉大脑缺氧。
她颤着哭腔道:“军……军医,我这,下不了手啊!”
“妇人家家的,就是不顶事,知不知道这是在跟阎王爷抢命?这哪是你害怕的时候?”军医面色凝重,满头大汗。
“给我吧,我来。”
云笙快步走过去,刺鼻的血腥味叫她作呕想吐,她跟着张老汉也只学些皮毛,平日里抓药为主,还不曾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
这男人左肩处中了一箭,皮肉外翻,深到隐隐已能见骨,鲜红的血汩汩外涌。
她定定心神,强迫自己适应。
“你瞧着也就是个小媳妇,你会?学过?”军医半信半疑。
“我会。没时间了,咱们都抓紧些。”
烈酒的灼伤叫男人痛苦嘶吼,更不要提在烈火上烤过消毒的大粗针线穿过他的皮肉时,他面容扭曲,疼到双眼涣散,喉间登时爆发出一声惨叫。
“快,李四媳妇,将你男人死死按住。”
“哦……哦。”李四媳妇六神无主,军医说甚她便跟着照做,只盼她家这口子争气些,能挺过去。
李老四紧紧咬着牙关,牙缝间被他磨出血,身体的肌肉因疼痛而剧烈颤抖着,军医怕他撑不住,忙唤云笙:“去,给他灌碗烈酒。”
云笙掰过男人的下颌,不管不顾将烈酒给他灌下去,李老四急急喘着气,终于消停不少。
军医将伤口最后一针收线,李老四当即疼晕过去。
李四媳妇吓得脸惨白惨白,云笙宽慰道:“不打紧的,夜里你时时守着他,若是发热便紧着叫人。”
“小娘子果真懂这些?”军医终于能歇一口气。
云笙点点头:“懂得不多,跟着师父曾学过几个月,帮帮忙打打下手还是能的。”
军医抹把汗:“挺好的,挺好的。”
他也顾不上多问,以为云笙也是住在镇子上,男人去从军了。
“军医,快快,这还有个伤兵。”不远处有人唤着。
云笙起身,军医也道:“小娘子,你随老夫一道吧。”
黑漆漆的夜里,火把将天照得通明。
直至亥时末,这方小镇才归于安静,伤兵们全被安置好去养伤,只也不乏伤得太重而无法救治的,各家的妇人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笙拢拢身上的衣衫,就在今短短一个下午加晚上,她就眼睁睁看着几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
她一闭上眼,就是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伤口,那血甚至还是热乎的。
胃里似乎有东西在翻涌,云笙都来不及去捂嘴,她撑在墙根处,哇的一声将肚子里的酸水吐了个遍。
月辉照在她脸上,煞白煞白。
“小娘子给,酸梅子,含一口会好受些。想当初老夫我初次给人缝针,亦是吐了又吐,后来习惯才好受些。”
身侧军医的声音响起,云笙回头,老人家笑眯眯的。
她接过那酸梅子,道了句多谢。
军医叹道:“说实话,你今日能坚持这许久,已是叫老夫我刮目相看。回去洗洗早些歇下吧,明日许还有场硬仗要打。”
“怎么?担忧你家那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