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精力和情意去爱自己的孩子。
再后来,她离开了冀州,终于到扬州过上了自己安稳的生活,当她开始有精力去爱自己其他的孩子时,他们母子已经分开很久了。
在她的记忆中,年复一年的过去后,她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在她心里,她也对他感到了陌生。
长久的骨肉分离,长久的朝夕不见,再浓的母子情意,也该淡得一文不值了。——何况他们的母子情分本来就没有浓过。
所以,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当年在冀州她依然会抛弃他,当年在扬州她依然不会选择去见他。
她不会为了他而放弃或是打破自己本应平静的生活。
但即便她不爱他,也同样改变不了她对他的内疚与悔恨。
如果她能做什么来为自己赎罪,让她能够从此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上,让她每次去佛堂寺庙内上香祈福时不再饱受佛祖菩萨慈悲目光的审视谴责,那她愿意去做。
在扬州时,他给她送了十箱黄金,她为什么不愿见他呢?
因为那时候的她知道,这个儿子过得很好,他过得比她好多了,他什么都不缺,她的出现对他来说并没有意义,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和他见面,不仅不能让她通过某种方式的付出来缓解内心的愧疚感,还会打乱她彼时应有的生活。
于是,她选择了不见,选择了和他各自安好,勿挂勿念。
在扬州得知自己当年抛弃的儿子竟然就是那个在北地称雄的霸主时,她的内心是无比震撼的,或许丢下他的时候,她连他还是否会活在这个世上都不敢想,谁能猜到这个孩子竟还有此等的造化?
他过得好,她不能为他做什么,她永远亏欠了他,所以她内心对他的歉疚一直没有少过。
但这对她来说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至少知道他好,多少次午夜梦回时,她也不用再梦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朝她追魂索命、向她质问她为何要将他抛弃、眼睁睁地送他去死了。
再后来的几年里,她在心中想起这个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哪怕她知道她的儿子就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天子,她既无半分与有荣焉的自得之意,更没有想要和他攀附关系,朝他索要些什么。
自他六岁那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连他今时今日会是何等模样她都不知道。
白日里她和他在湖畔有过一面之缘,可即便如此,她都不曾在自己心中怀疑过这会是她的亲生儿子。
直至方才。
湖面起风,推动着游船四处飘移,她夜中难眠,独自一人在甲板上发呆,忽地听到不远处那艘华丽画舫内传来的年轻男女激烈的争吵声。
她猛然意识到,原来那艘画舫里的那个男人,居然就是她的儿子,当朝的天子。
那一刻她满心震撼,脚下不稳,险些一下栽倒进湖中。
自然了,她也能听得出来,她的儿子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开心,至少,他对面的那个女子也叫他伤心了。
吵着吵着,那个年轻女子提到了她,提到了她这个生母,年轻女子说,她的儿子一生无缘真心,都是因为她这个生母对他的伤害。
郑萱娘听着那对男女似远似近的争吵声,内心一片冰封,痛到几乎流血。
也并非完全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更多是常年的礼佛祈福使她内心具有了强烈的罪恶感,她惭愧,她发现或许那个年轻女子说的都是对的,她抛弃伤害了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她也有罪。
她把爱分给了别的孩子,得到她爱的孩子一生顺遂安宁,得不到她爱的孩子变得喜怒不定、性情残暴,一生都活在自我折磨的痛苦里。
她有罪,她还是有罪的。
她愿意去赎罪。
她不爱他,可他若是能掐死她、让她得以偿还自己的罪孽,让她其他的四个孩子们能有一个无罪无孽的生母,她愿意从容赴死。
在倪常善的搀扶下,郑萱娘从容地跨过了两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