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这样苦苦地哀求过他,哀求他放过她,可周奉疆从来都不会听的。
他从不愿意理解她的苦楚。
媜珠沉默地站在椒房殿外的连廊下,抬头望着这犹如牢笼一般的巍峨宫墙,脑海中那股意图逃跑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她一定要走,一定要离开这里。
这是她仅剩能做的对自己命运的唯一抗争。
她还想去见一见二姐姐和张道恭,当年和张道恭分别时的最后一面,她依然记得。
她的人生,死在了她以为自己最幸福的那一刻。
在她上一次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离他时,在她已经满怀憧憬地披上嫁衣之后,他毁了她的婚姻、她的人生。
那么,如今的她还能不能为自己再争取一回呢?
眼见媜珠自醒来后好好地养了两三日,大约是没什么大碍了,周奉疆这才试探着问起她那日为何突然呕血昏迷了过去。
媜珠早已想好了对策应付他。
她极柔弱小心地靠在他身上,轻声解释说:“妾也不知这是为何?为什么王医丞他们都如此确信妾是受了什么刺激呢?其实那天什么也没发生,妾一人静静待着休憩片刻,忽然之间便头颅抽痛,五脏也痛如刀绞一般,妾呕了两回血,然后便晕倒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帝仔细瞧了瞧她,实在没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几分作假的成分,于是便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
“若是这般……兴许是你身子里还有什么未好全的旧疾,朕以后叫王医丞他们再多尽心为你调养身子,一定把你养得好好的。”
媜珠哽咽:“妾如此残躯,恐怕日后连给陛下生育子嗣都不能了,陛下竟还这般爱惜妾,妾情何以堪?”
皇帝更加怜惜她:“媜媜,总说这样的傻话做什么?朕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自从恢复记忆后,媜珠还觉得自己似乎比从前聪明了些。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推卸侍寝责任的好法子,那就是在他面前装病装痛。
哪怕她的身体在渐渐恢复过来,哪怕王医丞每次给她切脉时都说她日益好起来了,可每次她都能毫无异色地撒谎说她身上哪里哪里还是痛、还是不舒服。
汤药一碗碗灌进了媜珠的嘴里,总算给她换来了可以名正言顺不侍寝的理由。
她也不会将不想同房的话挂在嘴上说,相反,甚至每个夜晚,她还会主动提出要为他纾解。
周奉疆起先因她的主动而颇为心猿意马,随口问了一句:“媜媜,你的身子没事了么?”
媜珠便立马泣泪:“陛下为何要问妾这样的话?难道妾有疾病在身,便不配侍奉陛下了吗?妾明白自己一身弱症,往后还不知能有多少辰光可活,妾不能替陛下孕育子嗣,难道还不能献给陛下这一点点床笫之欢吗?妾身虽不适,可终不剩多少时日,只想在在世的时候多侍奉陛下几回。”
这话当即就把周奉疆吓得不轻,他哪还敢和她提床上的那点事,连忙把她哄了又哄,一再劝她不可有如此念头,又连连向她保证说她好得很,她并没有什么重病。
媜珠抽抽涕涕地哭上半宿,让他也熬着哄她半宿,这一夜就算打发过去了。
之后的数夜,周奉疆连床帷之事半句也不敢提,媜珠问起,他还得想办法撒谎来搪塞她的主动,今天说乏了明天说累了,后日就说疲倦得很,实在没这个心思。
媜珠在侥幸之余,仍有些感慨。
她这一生大约说过的所有谎话,都是给了从前她生命中这个陪伴她最多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个字的假话都不想对他说。
在醒来后的第四日,媜珠再度召见了颍川公主的妯娌冯夫人。
当然了,理由还是她关心冯夫人儿子的状况。
同上次一样,她抬手将冯夫人的儿子韩柏叫到自己跟前来,爱怜地抱了抱这个孩子,用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的动作,偷偷将一卷小小的字条塞进了这孩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