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起,婈珠便一下跌落了枝头,至此失去了从前优渥自得的生活。
也是在逃亡的这一路上,她见证了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所有炼狱一般的惨剧,就连她自己,也是频频死里逃生……
她见过有一个怀胎九月突然临产的王妃,因为行动不便,被她的丈夫抛弃在了路边,最终横死;张道恭的叔父江陵王在山路上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了乡野鳏夫农户为妻,只为给自己换一碗稀粥果腹。
更有数不清的公主王妃、妃妾宫娥、贵妇千金、舞姬伶人,不明不白地都在路上消失了。
有的人,你昨天还曾在路上见到,第二天,她就忽然不见了。哪怕她们不见了,也没有人再去找寻过。
有的是死了,更多的是被人掳走了,被沿途的地痞乡匪、叛军流氓、乞丐流民……
就连她自己,也是屡次险遭贼手,她从前身边的宫女们,最终一个也找不到了。
甚至有一次夜里,她亲眼看到山路边的浓密野草丛里忽然冒出了几个山匪模样的粗鄙流氓,形状无比猥琐,几乎令人作呕,就这么趁乱拖走了张道恭的一位才人。
而张道恭得知此事后,根本就懒得过问,仿佛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
其实那天夜里,那几个猥琐山匪本来想拖走的人,大约就是她自己,若不是当年那个从冀州带来的亲卫段充一路忠心耿耿地护着她安危,她也不知自己此刻应该是在何处受辱了!
恐怕正是因为没能趁乱拖走她,所以他们才临时改变了目标,将手伸向了她旁边的那个沈才人。
而在她这样艰辛逃难的时候,她的妹妹周媜珠,又在做什么呢?
——她嫁给了周奉疆,做了周奉疆的正妻,冀州节度使夫人,被周奉疆金镶玉裹得跟个宝贝似的养在冀州家里,没受过半点的委屈。
周氏一族盘踞冀州近百年,而乱世五十余年中,外头的战火和狼烟从没有飘进冀州城的一日,没有惊扰了那个天生好命的女人半下。
她才是真正的不识人间疾苦。
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哪怕同是一个父亲所生的女儿,也会过着天差地别的人生,是么?
还是说,就因为周媜珠是正妻赵氏所出,而她只是她父亲的妾室所生,她们就应该过着这样天差地别的日子?
就因为不是正妻所生,所以她这一生就应该被命运戏弄,只能目眦尽裂地看着周媜珠一辈子顺遂无忧?
周婈珠不服命。
*
正在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侍卫段充在门外给她叩首行了礼,他过来了。
婈珠连忙敛去面上的愤恨与嫉妒之色,垂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声唤他进来。
段充俯身入内,单膝跪下:“娘娘。”
还不待婈珠先说话,段充又先开了口:“娘娘,臣这几日在山岭间捉了几只野鸡野兔,已经叫人去烹煮了,娘娘多用些吧,正好补补身子。臣还在山崖间寻了两只野山参,可以给娘娘炖在野鸡汤里……”
张道恭现在穷得快要叮当响,跟着他的这些亡国之臣们,也几乎要吃不起饭了,不论男人女人,几乎各个都饿得面黄肌瘦的。
谁让他现在丢了天下州郡,没有地方的赋税可收,当然就穷了。
为了填饱肚子,张道恭也早已默许这些侍卫守将们隔三差五出去打猎,寻点野味来吃。
婈珠对段充所说的并没有十分感兴趣,她只是随意点了点头:“是么?那正好,叫人晚些时候把那山参炖的野鸡汤送到陛下的营帐里去,就说是我为陛下准备的,叫陛下务必多用一些。”
说完了这话,她这才对段充说起正事:“你来得正好,这几天你且不必日日都去林子里打猎了,我这并不缺这一两口野食吃。如今我有一件更要紧的事交代你去办。”
段充闻言便垂下眼睛:“但请娘娘吩咐。”
婈珠笑了笑:“你是和我从冀州老家来的,你从前应该也认识过韩孝直兄弟二人吧?”
段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