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擦净了她面上的泪痕,他将她放进被褥间安睡,自己也在她身侧躺下。
媜珠方才一直没有再说话,这会儿才终于轻轻开了口,抬眸望了周奉疆一眼,仍旧是委委屈屈的,但是并没有几分想要认错的意思:“妾是惹陛下生气了吗?”
周奉疆这时候再看她,心中几乎都有些想笑。
哪怕是失忆了一场,这个女人的脾气也照旧和当年如出一辙,动不动不是哭就是闹,加之是自幼娇生惯养出来的金枝玉叶,稍微对她说的话重了一点点,她就要哭得不行。
他拍了拍她的背,哄了她几句,等把她哄好了,媜珠这才渐渐睡下。
今夜月色宁谧,望着媜珠的睡颜,周奉疆的脑海中也开始无由来地思索起了一个有些令他心神恍惚的问题。
她爱他吗?
她现在爱他吗?
好歹做了五年的夫妻,这五年里他自认对她也是尽心呵护,未曾有过半分让她受委屈的地方,他将他所拥有的一切珍宝都捧到了她面前,那么这五年来她是否有所被他打动呢?
五年前,借着她失忆的时机,他设计娶了她,让她糊里糊涂地做了他的妻子,当年他就心知肚明她对他并无半分男女爱慕之情,那么五年后呢?一切会有些许好转吗?
周奉疆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但此刻拥她在怀,夜夜与她同床共枕的人是他,他已然满足,不敢再多奢望贪图什么,并没有再将这个问题多想下去。
*
交州司马、颍川公主的驸马韩孝直在三日后就匆匆离开了长安,背负皇命在身,一路匆匆赶往南地交州一带而去。
至于那天夜里,媜珠和皇帝之间闹出的那点小脾气,早在第二日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不两日后,皇帝再度要求她侍寝,向她索欢,她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的确没有再说不。
那一夜,忽然在某一刻,她望着身上的男人,心中涌起过巨大的陌生感和异样感。
但是不知为什么,很快,她的身体便强迫她忘记了这种不安的感觉。
龙章元年的十月很快到来,在十月初小雪的这一天,魏都城长安夜果真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天的细雪,虽然雪花不大,但是刺骨的寒意还是陡生了出来,让媜珠也不由觉得手足发凉。
皇帝说她身子不好,气血有虚,不再叫她经常出去走动了,只让她待在椒房殿里烧着蜜碳暖暖手足,还让太医署的医者们变着花样煮了人参水、灵芝汤来给她补身。
他不再召她冒着冷风跑去宣室殿陪他用午膳,有时他有空,便会亲自回椒房殿里陪陪她,若是实在政务繁忙,那便作罢。
他每年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她,仿佛一到了天气开始转寒的时候,她就多么娇气脆弱一般。
但媜珠仍然每一年都会提出一点小小的抗议:“陛下,妾并不至于娇柔至此,陛下为何如此为妾身悬心?眼下才方十月初,您就不让妾多出去走动,等到了冬至入九的时候,妾难道要被塞进熏笼里捂着吗?”
皇帝听到她的嗔怨和不快,眉目间却浮现一点淡淡的宠溺的笑意,他哂笑了下,伸手抚了抚媜珠的脸颊:
“朕若能真的把你乖乖塞进熏笼倒也好了,便可省去朕许多份伤神的心思。”
*
皇帝对她的宠爱从未削减半分,甚至一直都是只多不少的,但光靠着这份宠爱,尚不足以打发媜珠在这重重深宫高墙之内的漫漫长日。
冬天一日更比一日寒冷,而媜珠的日子也越发无聊了起来。
——尽管她从前都是这么度过的。
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无聊,没有人相信这样尊贵的女人居住在雕梁画栋的金殿玉阙中也会有她的不快乐。
就连皇帝都曾经跟她说过,她的皇后私库里存着数不胜数的金银珠玉,随珠和璧,奇珍异宝,她拥有南海的珍珠珊瑚,南诏的象牙骨扇,新罗的鱼牙绸,逻些城的草红花,哥勿州都督府进贡的狐熊貂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