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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刀割面。大军奉命原地扎营,休整一日。

营帐赶在天黑前堪堪支起。

陈二狗缩在角落,哆嗦着解开冻硬的鞋子,活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脚趾,又小心翼翼掏出鞋里早已被汗湿浸透、失去保暖作用的干草絮,再从背囊里摸出干燥的新草,仔细填塞进去。

帐内其他休整的兵卒也大抵如此,休息的休息,换鞋草的换鞋草。

不多时,帐外铜锣“哐哐”作响,百户长那沙哑如破锣的嗓子穿透风雪:“开饭了——开饭——”

陈二狗一个激灵爬起来,掀开厚重的帐帘钻出去。白日急行军,汗透重衣,此刻汗消风起,带着雪沫子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但他已经没有再厚的衣裳了,只能紧了紧衣领,缩着脖子朝营地中央走去。

营帐围成一圈,中央篝火熊熊,架着的大锅热气蒸腾,白烟混着雪沫直冲铅灰色的夜空。

排了一会儿队,他领到一块硬邦邦的干饼和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他捧着碗蹲在小队帐前,喝了一口汤,辛辣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呛得他眼泪差点下来:“咳咳……这啥玩意儿啊!”

旁边一个比他年长,上过两次战场的老兵油子看着他哈哈大笑,一边费力地嚼着干饼,一边含糊道:“嫌弃?嫌弃给我!老子不嫌!”

陈二狗眼珠一转,立刻护紧了碗,堆起笑脸:“谷哥,这到底是啥汤啊?味儿咋这么冲?”

他今年十七,头回被征入伍,看什么都新鲜。旁边几个同样懵懂的新兵也竖起了耳朵。

谷哥抹了把嘴,敲敲手中粗糙的木碗:“好东西!葱姜水!驱寒防风的!这鬼天气,不灌点这玩意儿,等着冻成冰棍吧!”

说完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个底朝天,咂咂嘴,“你们这帮新兵蛋子,命好!搁以前老子打仗那会儿,谁管你死活?染了风寒能走就跟着挪,走不动?路边一扔,喂野狗拉倒!”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新兵顿时觉得碗里汤水金贵起来,纷纷捏着鼻子,龇牙咧嘴地往下灌,一碗汤下肚,热气从喉咙直冲四肢,呵出一口白雾,倒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夜幕深重,北风在营帐间凄厉地呼啸呜咽。有人早早钻进营帐歇息,睡不着的则三三两两围在篝火旁烤火。

陈二狗睡不着,磨蹭到谷哥身边坐下,捡起根小木棍在冻硬的地上胡乱划拉,絮絮叨叨:“谷哥,你说咱这仗能打赢不?战场上……有啥保命的门道没?看在咱是老乡的份上,指点指点呗?”

他刚和村里的珍娘议了亲,家里有体弱的老爹,还有个十岁的弟弟,他只想全须全尾地回去,什么军功富贵都不敢想。

谷哥斜睨他一眼,嗤笑:“你小子,倒是个怕死的……门道?屁的门道!胆别太肥,也别太怂,撞上了,豁出命干就完了!”

“至于能不能赢……”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主帅大帐,压低声音,“只要这回带兵的将军不是个草包,没道理打不赢!老子打了半辈子仗,头一回见准备这么齐全的!”

旁边听他俩讲话的一个伍卒笑了,忍不住插话:“草包?你知道这回领兵的是谁吗?”

“谁?”陈二狗和谷哥同时看向他。

“宣威将军裴越!上半年把突厥打得屁滚尿流的那位!他爹当年就是打突厥的名将!虎父无犬子,这仗怎么输?”他一脸与有荣焉,又卖关子道,“再说了,你们知道为啥这次粮草军备这么充足不?”

陈二狗脖子伸长了:“为啥?”

谷哥虽没说话,也投去询问的眼神。他记得这小子是京畿那边征来的。

那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嘿,都是托了咱们将军夫人的福!将军和夫人那叫一个恩爱!听说将军要出征,夫人心疼得不得了,发动了京城里那些贵夫人小姐们捐钱捐物!这才有现在这光景!”

陈二狗“哇”了一声,顿时觉得自己运气真不赖,摊上这样的将军和夫人。不过他只是小卒,只远远瞧过一眼将军的背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将军长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