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什么,他们两人在此地过了简朴辛劳却远离纷争的近半年时间,布衣粗食,男耕女织,险些忘记了他们其实来自遥远的京城,出身煊赫高门,生来就有家族任务在身。他们两人,从不属于这里。
等离开此地,他们就会恢复原先的身份,过上仆婢簇拥、山珍海味,却身不由己的生活。
好像一场桃花源,眼下它快要结束了。
薛元音抬起头,面上表情自如,瞧不出什么不同来,她道:
“回屋吧,从明日开始要去三庆班排演剧目,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章景暄看她一眼,收回诸多繁杂心绪,道了声“嗯”。
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做好准备潜入小苍谷,才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半个月时间一闪即逝,薛元音和章景暄在三庆班演练《梨花怨》。
这期间她和他没再有逾越的接触,接唇戏也是暂且用借位代替。好似两人心里都清楚等回到京城将要面对什么。
他们是对手,也是青梅竹马,最是了解彼此。
薛元音有时候会想,章景暄不愿意叫她占了便宜,莫不是感觉前途未卜,负责不了,不想耽误她吧。
旋即又想,说不定是她自恋了,他又不中意她,哪会在意这种小事!
今早辰时,三庆班一行人打算离开此地,前往淳永县的小苍谷。
薛元音一大早就起来了,拾掇了个包袱,里头装着衣物、章景暄给她买的衣衫首饰,还有中秋节那晚赢来的貔貅玉雕,又在小腿裤脚里绑了个带鞘匕首。
章景暄也带上了包袱,把罗盘和舆图包好放在里面。想了想,又回屋拿了龟甲和木筹,在包袱里放好。
不管成功与否,他们潜入小苍谷最终都会暴露,此处院子不会再回来了。
陈婆婆遣散了,主仆一程,她给两人磕了个头才离开。
薛元音背着包袱,扭头看着背后的小院子,望着虽然简朴却充满生活气息的这个家,难得有些伤感。
来之前没想这么多,没想到离开时竟然会留下这么多牵挂,让人如此不舍得。
可是这院子里分明没有她的什么东西。她空手来,几乎空手走,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在牵挂什么。
章景暄平时不是个甚有耐心的人,这会儿却没催她,而是站在她身后,落后半步的位置。
她站的方向正好在他视线前方,白皙的侧脸挡住他的视野,在他的角度,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有几缕发丝随意地落下来,搭在纤细的脖颈上。
他轻轻抬眸,看向院子,又似乎是在看她。
隔壁寡妇又开始吹柳叶曲了,悠扬的曲声飘飘荡荡地盈入耳中,她是失了丈夫的美妇人,连一儿半女都没有,却不肯嫁人,守着这方荒僻的黄土村户,看朝落,看朝起。
命如浮萍,扎根于此,她哪也去不了。
人若走了,就会舍不下这些牵绊之物,而她已然在此数年,牵绊之物如何能数得清。
孤身一人时,笑不知愁为何滋味,浑然不惧未来坎坷广阔。
然而,当身侧曾经有人欢颜笑语,曾经有过出双入对的喃喃絮语时,便会多出许多东西难以割舍。
朝开花,暮落果,妄念生。
……
半晌,前方巷子口的外脖子树下,罗娘子一叠声的催促起来:
“快些啊,该走了。”
章景暄倏忽回神,收了目光,淡声道:“走吧。”
薛元音嗯了一声,转身走向巷子口,与三庆班的一行人汇合-
借助三庆班的便利,薛元音和章景暄出入城门没要通行令,顺利抵达淳永县地界。
途中薛元音跟罗娘子打听了小苍谷的消息,但罗娘子也不知晓太多,摇摇头说:
“我只跟他们的接头人说过话,只知晓是个坐落于山中的山谷,到时候会有人在山脚下等着我们,领路带我们进去。不过酬银给得丰厚,说是山谷里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