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莲确是珍品,然世间能与之比肩,甚或更精妙绝伦的玉雕瓷塑亦非罕见。各地名窑佳玉,哪个不是技艺登峰造极?
相较之下,这琉璃莲至多算是取巧之作。且以明璃如今的市价,怎担得起“重器大家”这般评价?
不独旁人作如是想,连赵长平自己闻此赞誉亦是头皮发麻,只觉受之有愧,乃至心生惶恐,连道“不敢”。
目光求助地投向郭管家,却只见对方神色肃然,满目审度,惊得他连场面话都再难出口。
或许他尚未意识到自己与匠人们究竟创造了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兰浓浓在心中为他们喝彩致敬。
无杂色,无杂质,只纯净度而言,已将当下仍以色杂浑浊为主的琉璃工艺远远抛在身后。这是一项跨越时代的技术突破,赋予玻璃制品以划时代的意义。
或者说,早在他烧制出完全透明的玻璃时,便已引领这个时代的玻璃工艺,迈入了全新纪元。
正如来时路上碧玉所言,这两年间明璃为百姓生活带来的变革,远非玉器瓷器所能比拟。
后者自有其艺术价值,世人共识。然若论实用意义,新材料的诞生,科技树的奠基,文明进程的推动,日常生活的便利等等,与此前各类工艺品全然不在同一维度。
在玻璃真正的用途面前,饰品摆件不过微末小道。
然而眼下,兰浓浓见他这般无措,又见众人神情间不以为然且隐带质疑,反而心生歉意。她重新执起那盏琉璃莲,温声道:“赵东家方才邀我为此物取名,承蒙看重,我便厚颜为之命名为,净莲。”
见她未再提“重器大家”之语,赵长平如蒙大赦,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额际亦是汗珠密布。
他忙侧身以袖半掩,取出帕子拭汗,方回身堆起惊喜笑容恭维道:“夫人博闻强识,此名恰如其分!净莲,名副其实!小人拜谢夫人赐名!”
兰浓浓见他虽笑着,气息却虚浮不定,周身都透着坐立难安,便不再多留,只问他可否方便容她日后往作坊一观。听得对方连声应承后,她道了句“失陪”,嘱咐郭管家好生招待,便起身离去。
赵长平此刻哪还待得住?待恭送夫人离去后,他对神情莫测的郭管家讪讪一笑,拱手道“坊中尚有杂务”,便匆匆告辞。
直至躬身垂首迈出府门,这般姿态登上马车,待车门闭合的刹那,他倏然抬头,露出一张喜笑颜开的脸。
若非马车尚未行远,他几乎要哼出曲来!
他整了整衣袖,如老太爷般悠然靠向车壁,唇间无声重复着“重器”“大家”四字。越是回味,嘴角弧度便越是控制不住地上扬,直恨不得将这两句评语鎏金刻匾,高悬于自家宅门、工坊、乃至铺面最显眼之处!
旁人如何想有何要紧?重要的是他赵长平与这作坊,是真真切切入了令公夫人法眼!纵使天下人皆不认同,在夫人心中,他们便配得上这至高赞誉!
更关键的是,从今往后,他赵长平与明璃坊,才算真正攀稳了这座靠山!
虽说坊间早认定他抱紧了尚书令府的高枝,他自己也凭着厚脸皮,硬将作坊六成利送进府里,归于夫人名下。
可尚书令府何等门第?在权贵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谄媚逢迎的商贾罢了。
令公大人与夫人名下产业何其繁多?若不能常在主家眼前露面,保不齐哪天便被同行吞并构害。届时即便哭到夫人门前,恐怕贵人连他姓甚名谁都不记得,那才叫真正的叫天天不应!
满京城谁人不知,令公大人爱妻如命。既得了夫人青眼,便等同于入了令公大人视野。
他赵长平从此,便要平步青云了!
他这厢正喜不自胜,连连催促车夫快马加鞭赶回作坊。一进门便命人即刻洒扫除尘,务求一尘不染,又召来众匠人,将令公夫人亲赐佳名,盛赞“重器,大家”之事大肆宣扬。
在众人激动无措的目光中,方才郑重宣布,夫人不日将亲临视察!
“自今日起,都给我拿出十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