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亦低眉相望。
佛像之下,一者高大矜贵,一者灵秀娇小,四目相视间笑意缱绻,当真是一对璧人,恩爱非常。
身形窈窕的女子被男子轻揽相护,步下石阶,每一步皆细心呵护,姿态珍重。
众人被婉拒相送,便静立门前遥望。此情此景,与去岁何等相似。然昔日是她一人热忱独行,而今物非人是,竟成两人相依相伴。
“阿弥陀佛。庵主可觉浓浓今日所言,有几分可信,又有几分隐衷?”
“浓浓素无心机,亦不知能否应对那高门深院中的万千波澜。”
兰浓浓毕竟年少,经事未深,扯谎的功夫尚欠火候。众人关心则细,早看出她强撑笑颜,只是顾念情分,未曾点破罢了。
马车静候阶前,仆从垂首侍立。二人步至平地,女子于车前回身,举臂奋力挥别。明媚日光映照她盈盈笑脸,恍若生辉。
清风庵主率众挥手相送,直至车驾远去,方转身入庵,声沉而稳:“她既不愿多言,自有难言之隐。既择嫁入这深似海的权贵之门,便须习得心计与城府。若未能勘破此中关窍,合该有此一劫。若他日悔悟,我等自当援手。顺其自然便可。”
“心境不定,则庸人自扰。今日需多诵几遍静心经。”
众人心绪遂定,合掌称是——
一入马车,兰浓浓霎时冷下面容,欲抽手却挣脱不得。她目光如刃刺向那笑意灼人的男子,呼吸骤急一瞬,却又似心灰意懒,偏过头去不愿再视。
覃景尧已有近九月未见她方才那般,近乎真心实意的娇柔乖顺之态。得而复失的落差,他岂能容忍?
双马四驾的马车,外显威仪,内蕴奢华。车内设一张四尺宽榻,他长臂一收,轻而易举便将那背身而坐,满身抗拒的女子揽入怀中。
双臂如笼,紧紧环锁。
“庵中师傅们既已至京,日后浓浓便可如往昔时常探望,或请人入府相伴。方才尚且笑靥如花,此刻何以吝于一笑?”
兰浓浓眼睫轻颤,胸口起伏,指甲深深掐入皮肉,在他手背上刻出红痕。她深吸一口气,紧抿双唇,终无一言。
覃景尧只垂眸淡淡一瞥,任由她发泄,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将她的头轻按在自己颈侧,拇指与食指在她缀珠的耳垂上轻柔抚弄,未再言语,只静静享受此刻亲密依偎的宁谧。
待马车驶入城门,人声骤然鼎沸喧嚣。他松了一臂,抬手轻勾一旁流苏,左侧竹帘应声半卷,露出一面薄如蝉翼的玉色纱帘。
车外街景略染朦胧,轮廓色彩却清晰可辨,连不少行人手中所持之物亦能看清。
兰浓浓原本失神虚浮的目光蓦地睁大,呼吸一紧,倏地扑至窗边细看。覃景尧并未阻拦,只轻按住她欲挑帘的手,
“浓浓素来自尊自爱,以自力更生为乐。病中这些时日,着实令你少了许多乐趣。你画工精妙,别具匠心,这玩偶合该风靡天下。如今铺子已开至京城,省却路途辗转,浓浓尽可大展所长。”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掌柜若仍得用,可聘来继续为你操持,抑或另起新铺,皆由你心意。”
他语声温柔,字字皆是宠溺,言辞间无微不至,妥帖周全。可听在兰浓浓耳中,却尽数化作熊熊烈火,灼肝焚心。
不久前才于佛前强压下的念头,骤然腾起又转瞬成灰。一口气猛地冲上喉头,她当即就要转身发作——
恰在此时,马车停驻。对街一家商铺门前宾客如云,哄抢不断,场面喧闹非常。而那身着蓝衣紫裙,盘发簪钗,正叉腰立于门旁眉飞色舞四下巡望的女子,不是本应远在千里之外的文娘,又是谁?
烈火焚尽,唯余荒芜。
正如这一刻,怒到极致,体内沸腾的血液仿若骤遭冰水泼洒,顷刻冷彻骨髓。方才提起的那一口气,亦如余烬般,呼出即散。
脑中嗡鸣阵阵,如有重物坠空。她紧攥窗棂的手指缓缓松开,只听身后之人温声问道:“故人重逢,浓浓可要下车一见?”
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