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第越高、名声越显, 往往就越发怕死。
卢氏坞堡从外部看上去,宛如铜墙铁壁,以一人之力, 根本不可能冲杀进去。而这等当地望族内院更是尊卑分明,极为苛刻,主人身边的高位侍从人人识得,低位侍从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
“你一定想要寻死,我不会阻拦。但你死之后,我们再想做些什么,就会变得格外困难。”景昭理一理鬓边碎发,看着朱砂道,“回来,坐下。”
她的语调分明平静,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似商谈,更似命令。朱砂原本就被她的话搅得心头微乱,竟情不自禁顺着景昭的命令,坐回椅中。
“你准备怎么办?”
窗外暖风吹入,揭起裴令之帷帽垂纱一角,他伸手按住轻纱,不答反问:“为什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众人都心生不解,景昭却听懂了,欣然想着总算有个人能跟上自己的思路,愉快道:“很好,看来你我看法一致。”
——为什么卢钟两家能够达成共识?
卢家和钟家关系并不好,若说卢妍夫妇是因为发现了卢家的秘密,从而惹祸上身,使得卢家下定决心要动手,那钟家凭什么坐视不理、甚至可能帮忙善后?
大家族绝不可能是聋子哑巴,临澄县署如火如荼查了几天卢妍夫妇的下落,钟家即使从前毫不关心,如今也该听到风声,但他们视而不闻听而不见,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其实已经足够佐证两家私下有所勾结。
但还是那句话,为什么?
裴令之说:“卢钟两家关系不好,这句话应该不是假的,至少在几年以前不是。”
景昭道:“那我知道了。”
为什么两家关系不睦,钟家却能坐视自家嫡长子被卢家所害?
不要说那是因为钟无忧弃绝家族,诚如穆嫔所言,打狗也要看主人,越是大家族越在意颜面,钟无忧即使离家,也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杀了,因为那在某种意义上便是践踏钟家的脸面。
除非卢家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多到足以打动钟家。
又或者……卢妍夫妇发现的那件秘密,并不只关乎卢家一族,还与钟家息息相关。
那么问题就又绕回来了。
两家既然不睦,为什么在利益关系上又会有如此深的牵扯?这种牵扯深厚到了足以杀害血亲的地步,必定不是寻常,某种意义上便可被当作把柄。
没有蠢货会将自家把柄与仇家紧密相连。
“换个角度来想。”景昭指尖无意识地挑着袖口绣纹,划花了数丝绣线,“被牵扯的不止是钟家,这个秘密涵盖了数个豪族,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秘密从卢家这里流失,与之相关联的豪族都会受到影响,包括钟家,而因为钟无忧的关系,泄密之后,钟家也要被迫背上责任。”
景昭低声自语,不似是在讲给众人听,倒像是在给自己梳理思路。
她闭上眼。
过目不忘之能此刻发挥了作用,曾经在刑部看过的无数卷宗潮水般汹涌而来,飞速掠过脑海。
世上没有太多新鲜事,建元十年以前查处过的案件中,事涉豪族的都有哪些?
仅涉一家一族的案件,排除。
罪行不够重大的案件,排除。
无法轻易查知的案件,排除。
她睁开眼:“土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非常专注,眨也不眨。
朱砂没听懂:“什么?”
“建元四年,定州慎化县,七家世家、豪族吞占民田,逼良为佃,慎化县令成兴义收受贿赂置之不理,当地百姓苦不堪言。采风使查知,陈书上奏直达御前,朝廷派刑部侍郎吴德阳率众前往慎化彻查此案。”
“吴德阳到达慎化的第七天,亲自出城巡视民田、接见百姓,被一个藏在人群里的疯子一刀割喉,血溅三尺。”
景昭抬起眼。
她的目光方才显得有些涣散,此刻终于宁定下来,再度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