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一路上罗爱曜没见到其他游人,就连安保都没有见到。睁眼,闭眼,再睁眼,熟练地切进自己的境界里,沉入相异的时间中。这里与地铁站有同样的场域,罗爱曜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他从天府广场站地底深处取得了一块粗糙残碑,一看就是新手刻的。罗爱曜读残碑上零星可识的文字,发现是文言译的《玫瑰经》。汉字刻碑很有难度,新手估计是在宽广石面上刻下的,所以这单手大小的残碑上不可能有太多信息。既然是文言译本《玫瑰经》,年代不会太晚。
《玫瑰经》是圣母玛利亚祷文,现在想来,天府广场站地底深处的人形核心将残碑拥在胸膛里,可以说他是种子,也可以说他是母体。罗爱曜很谨慎,没有借助这一物体来探查附加在物体上的人类因缘,这残碑光是存在于他的宝阁里就让他心神不稳。罗爱曜法身的琉璃美玉之空性不能抹去半分它的邪恶,倒是反衬出它那不可言说的凶险。
于是罗爱曜换了一个方式来靠近答案。他只以法身行动,以天府广场为中心,寻找拥有类似场域或邪恶气息的驻地。上周他找到了这间圣母领报修院,一切都对上了。罗爱曜懊恼,下次一定要先检索。还是急性子了。但上周施霜景考试,罗爱曜就决定推至今日行事,罗爱曜每天当家教,盯施霜景盯得紧,但反过来说,难道施霜景盯罗爱曜就不紧吗?施霜景以行动催促罗爱曜尽快处理残碑,可他估计也担心罗爱曜再消失个九天。
罗爱曜熟练地将自己的人身藏进虚空境界,法身伪装人身。经由他境界重叠的领报修院呈一副倾圮衰败的模样,现实的领报修院重建过数回,现实是大地震后的复原版本,呈现在罗爱曜眼前的残破领报修院却是比地震还早得多的版本。
施霜景的歌早已唱完,之后他要去和同学聚餐、看电影,晚餐时间大家直接在饭店见。罗爱曜的时间不算充裕,这回他记得时间流速之异常。
罗爱曜快步走往废墟中,穿行于独支的廊柱间,似一道鬼影。正中央的圣母堂遭毁坏最严重,约等于轰然倒塌,但罗爱曜走到正门处,望见里面已清理出供一人穿行的通道。
可惜罗爱曜已疲劳了。他在地铁里放纵了一次好奇心,现在是克制好奇心的时候。罗爱曜要做的只是销毁这残碑。
天府广场站地底的人形根系也好,那些肉眼不可见的针鼠也罢,是繁殖和寄生意象。如果那献祭自己的人类是母体,其父为谁?这是最亟待解决的问题。只不过,罗爱曜作为威力无尽的佛子,他几次闪现地铁中都没有感觉到活跃的威胁。
当母体嵌于地下不可动弹的时候,父亲应该供给营养,但很明显地下的针鼠与人形枝蔓只是脆弱的邪恶而已。它们缓缓下沉,偷偷摸摸取人类的性命,弃子的绝望,叠加上处死的绝望,这样一总结只觉得可怜了。罗爱曜站于漆黑如洞的圣母堂大门前,左手一捏,残碑化为齑粉,扑簌簌从指缝中流下。
现实中有人靠近,罗爱曜暂闭佛眼,看见一个男人踉跄快步走来。圣母堂在口字型建筑的上一横中央,建筑群内还有东西南北四个楼。罗爱曜人在空旷的中心广场,来人多走几步,忽然跪下,作翻掌的拜佛礼。罗爱曜一看就觉得可笑至极,说:“我见过你。明知道我在家,几次来探看,我不处理你,你还来拜我?荒唐。”
“我知道。尊贵的佛子,我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交代,只要您需要。”
“哪位信徒犯了忌讳向外人介绍我了?”罗爱曜哂笑,看男人膝行到他脚下,掬起手掌,拢聚地上那摊灰粉,动作极快,生怕灰粉消失。男人颤抖着左手,取出机械怀表,按起翻盖,右手撮着灰粉淋在相片上,动作极小心、极珍重。
男人嘴上没有忘记回答罗爱曜的问题:“您没有信徒破坏规矩。是我习惯了。我太能查了。我为了哪怕是最微小的线索都能做任何事。就像我向您求这块《玫瑰经》残碑的剩余,我求您带出来给我,我会做任何事。”
这人挺会许愿的。罗爱曜不想去圣母堂取剩余的碑,这男人就用他不值钱的膝盖来求罗爱曜为他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