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萧羽杉一边微微点头一边轻笑一声,缓缓松开手,后退两步。
“很好。”
说罢,转身就往门外走,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却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任顷舟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远。他弯腰拾起地上的镯箭,指腹摩挲着内侧刻着的“藏舟于壑”四个小字。
良久,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有一点萧羽杉还真说对了,任顷舟确实不想承他萧羽杉的恩情,其实谁的恩情他都不想承,因为他任顷舟此生最沉重的枷锁,便是“恩情”二字。
任顷舟的思绪飘回永隆十年。
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十岁少年的脸上,任顷舟跪在街边,单薄的素衣早已被雪浸透。
他面前摆着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十两银子”四个字。
少年低着头,睫毛上结着冰霜,他的肩膀、手腕上还留着淤青,那是昨夜母亲用藤条抽的。
“你这个畜生!你杀了他,谁给我买药?!”女人嘶哑的骂声犹在耳边,“滚出去!是偷是抢也好,卖身卖/屁/股也罢,弄钱来养我!”
雪越下越大。
小小少年不知在雪地里跪了多久,忽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面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矜贵的少年面容。
十五岁的沈清珏跳下马车,狐裘大氅在风雪中纹丝不乱。
“十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他挑眉。
任顷舟没抬头:“母亲治病需要钱。”
“什么病?”
“痨病。”少年声音平静。
沈清珏蹲下身,与他平视:“十两可不够。”
“我知道。”任顷舟终于抬眼,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死寂,“但她对我的恩情只值十两。”
雪花落在两人之间。
二人对视片刻,沈清珏突然笑了:“读过书吗?”
笑的温柔,笑的阳光。
“没有。”
“会武吗?”
“不会。”
“跟我走吧。”少年皇子伸出手,“我缺个书童。”
任顷舟盯着那只干净的手:“十两银子。”
“我给你五十两。”沈清珏歪头,“或者...我找人给你母亲治病。”
就这样,任顷舟跟着他走了。
当夜,任顷舟从噩梦中惊醒于五皇子府的客房里,
“啊——!”
少年的冷汗浸透里衣,梦里继父的酒气、母亲的哭骂、还有捅进男人喉咙的那把剪刀......
门突然被推开。
“怎么了?”沈清珏披着外衫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本书。
任顷舟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
沈清珏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对侍从道:“拿个汤婆子来。”
温暖的铜炉被塞进怀里时,任顷舟愣住了。
“明日开始,跟我一起读书吧。”沈清珏随意地坐在床边,“正好先生明日讲《左传》。”
任顷舟颤抖着抬头,烛光下,少年皇子眉眼清朗,尚未来得及染上日后那些算计与阴鸷。
“我......”他嗓子发紧,“不识字。”
“我教你,”沈清珏笑了笑,“很简单的。”
窗外,雪渐渐停了……
任顷舟想到这里,摩挲着银镯苦笑,他又不禁想起永隆十三年的那个血腥混乱的夜晚,十八岁的沈清珏跪在他母妃的灵堂里痛哭流涕,他哭母妃的离世,哭沈麓泽的背叛,十三岁的任顷舟看着破碎的沈清珏不由得心疼。
“久言...”少年皇子声音嘶哑,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的真心和信任…”
“殿下…”任顷舟跪在他身侧,看着泪流满面地沈清珏。
“是我害死了母妃...”沈清珏突然抓住任顷舟的手腕,“是我引狼入室...是我蠢...信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