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懒道,“老头盯着我的脸,问我疤痕好些了没有,我把面具摘下来给他看了。”
皱了皱眉,南狼道:“什么意思。”
“大宁人的含蓄,意思是叫我莫要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这些年学了不少帝王心术,当然,没学明白。”
“……哼,”南狼闷笑一声,意有所指,“我倒想你忘了的好。”
“是,”赵亭峥把自己往岸边躺椅上一放,“记性太好,没办法。”
东边泛起鱼肚白,合适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疲惫令人昏昏欲睡,赵亭峥的长发垂在身边,漆黑的药纹与苍白的脸妖异非常,让人看得有点怔怔的。
她顺手拿起黄金面戴在脸上。
忽然间,她听到身边轻声道:“殿下,其实不戴也好看。”
赵亭峥睁开了眼睛。
南狼深深地看着她,一手侧身撑着头,脸上仍是混不吝的邪肆笑意,而望向他的眼底时,却不难发现,是浓浓的不安与眷恋。
他将赵亭峥的惊诧收归眼底,心头一突,不说话了。
黄金面是他送的,赵亭峥从前长得那么好看,毁了脸,嘴上不说难受,心里也难受。
如今大战在前,赵亭峥的夙愿和仇恨终于要得偿,他本来应该为她高兴,可一颗私心作祟,却不想让她和大宁扯上关系。
心底莫名的恐惧却令他无比不安。
他不怕战死在大宁,大宁不止有她的父母与仇敌,也有他的仇敌,北狄人从来不怕战死,他只怕赵亭峥心头始终难以释怀的楚睢。
这些年间一直无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南狼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如果只有恨的话,他或许不会在赵亭峥心底留下如此刻骨的痕迹。
不由自主地,他深吸一口气——冷静,前几日传来了对他来说最好的消息,楚睢要成亲了。
赵亭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记着一个要成亲的男人,唢呐一响,从前种种爱恨付之一炬,此后楚睢只是不得好死的仇人,他早就不再是她的楚太傅。
“殿下,我——”
赵亭峥站起了身,黄金面戴在脸上,掩住了她的神色。
令人辨不清。
“我在请下军令之前,”赵亭峥打断他道,“给你,北山,还有姨娘,都留了些东西。”
身后传来轻轻的重量,一只伤痕累累,却分外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悄然无声地摸了摸他的头。
“我没攒下什么钱,不多,够你们俭省些生活,还有些金银玉器,都放在吴允老家,她给你们安置好后路。”
窗外的大雪不知何时又刮了起来,吹得外面呜呜有声,好像是谁的喉咙在悄悄地哭似的。
“都给你和北*山,还有姨娘。”
她还没说完,南狼登时急了,扑过去道:“喂,什么留,什么东西的,说什么不吉利话——快呸!”
赵亭峥闻言,不说了,半晌,又笑了笑,继续道:“也不是白给的,若我走了,王十成十地容不下你们,你带着东西和姨娘走去大宁,远走高飞,长命百岁。顺便年年给我烧纸钱。”
南狼被她吓住了,良久,冷静下来,扑上去拥住了她。
给她塞身边人的大小权贵络绎不绝,她始终毫无兴趣,也毫无回应,兴许已经是一个答案。
她没有伴侣,夜夜熬在军帐里,会大宁话的北狄人很少,他和常常口出狂言的北山,是整个北狄中唯二能和她说大宁话的人。
她走到他和姐姐的身边,是因为牵绊,还是孤独?
南狼分不清。
南狼直觉告诉他,若是把话说出口,她大抵不会说什么,只是渐渐地走远,把自己弄成一个彻头彻尾孤家寡人。
“你不能死,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也不给你烧纸。”
他打定主意。
没人看得懂她赵亭峥想要什么,北狄已经臣服在了王军的铁蹄下,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可她什么都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