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瞧着竟老了十岁不止。
她不说,刘瑾书也知道母亲心里有多后怕,有多懊悔。
父亲奏章一出,他就明白陈令安为何要陷害父亲了,但他不后悔使阴招——陈令安丢了半条命,他母亲何尝不是?
刘瑾书重重呼出口气,去了父亲的书房。
刘方正在看书,看见忧心忡忡的儿子不由一乐,“等你一天,终于来了。”
刘瑾书上前一瞅他手里的书,哭笑不得,“你都成众矢之的了,还有心情看拟话本。”
“总读大部头书不免枯燥,偶尔也需要调剂一下嘛。”刘方意犹未尽放下话本,趿着鞋走到窗前,盯着沉沉的夜色若有所思。
“众矢之的……”刘方笑了声,霍地转身,双目炯炯,“我要的就是众矢之的!”
“哪个位极人臣的不是众矢之的?都说我是为安插亲信才这样做,我要那么多亲信干什么,亲信越多,死得越快,陈绍才死几天,我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他的死因!”
刘方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件事谁反对,谁赞成,都随便,我不会提拔任何人,也不会打压任何人,最终的决定权在皇上手里。我知道你不赞成,没关系,你上书弹劾我,不用把我当你父亲,就当同僚,怎么想就怎么做。”
刘瑾书觉得不可思议,“父亲建议禁毁书院,只为了显示自己做‘孤臣’的决心?”
刘方笑着摇摇头,“早在春闱的时候皇上就有此心了,就是没法明说,只等有人替他开口,可就连最会揣测圣意的陈令安都假装听不懂,皇上岂能不恼?”
“自前朝起,几百年来一直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权与相权之争始终不断,到了我朝,也无法避免。”
“先帝就曾废除丞相,当今虽重置内阁,加大内阁的议事权,但绝不允许相权盖过皇权。想想杨阁老,陈阁老,你应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有官员,手中的权力都来自皇上。”
刘瑾书似是明白了:“只要获得皇上的支持,父亲就可坐稳首辅之位。”
可怎么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刘方捋着胡子,瞅着纠结的儿子笑道:“是不是有点陈令安的意思?”
被父亲戳破心思,刘瑾书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正色道:“陈令安罗织罪名,制造冤狱,践踏律法,行事全凭好恶,父亲和他不一样。”
“他走的是最为艰险的一条路,我可走不了。”刘方笑着摆摆手,“可惜呀,他把自己的后路断了。”
刘瑾书忽而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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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皇上准了刘方的奏章,朝野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天小满来找陈令安,生怕他冲动似的,从早到晚一直黏在他身边,哪怕陈令安再三保证自己绝不蹚浑水,她也不肯走。
夜色如墨,只有几颗星星发出微弱的光芒。
没有风,窗外的竹林已经完全隐匿在黑暗中,草虫幽幽长鸣,如泣如诉。
陈令安吃了药,这药副作用太大,他本不想吃的,可小满硬逼着他吃:“喉咙是不肿了,身上的疹子还没下去,必须吃。”
药效上来,有点昏昏欲睡了。
“你该走了。”他打个哈欠,“我叫人送你。”
小满嘴上答应着,身子未动。
陈令安努力抬起眼皮,“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在这里坐会儿?”小满突然发了脾气,“想让谁陪你,这么着急赶我走。”
陈令安晃晃脑袋,努力赶走睡意,“没想让谁陪我,除了你,我还跟哪个女孩子接触过?说话要凭良心。”
“猜你也不敢。”小满嘀咕一句,贴心地给他盖上薄被,“你睡你的,我马上就走。”
陈令安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你这么看着我,我睡不着。”
“谁看你了!”小满挪开视线,脸颊在烛光的映衬下,有如蒙上红晕的羊脂白玉。
陈令安闭上眼睛,“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