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裴怀瑾的目光从这些乱糟糟的衣服移到她的毛茸茸的发顶,抬手轻抚:“是谁欺负你了?”
只是掌心甫一碰到她的头发,便被她歪头躲了过去:“你别摸我!”
她惯用后者。
“砰”一声,有人从外面撞开门,数道颀长影子落入屋内。
男子紧绷着的身子一颤。
沈悠然透过柜缝看到了裴怀瑾,他办差时会穿官服,红色飞鱼服在黑暗中尤其鲜明,腰窄腿长的,在一群锦衣卫中脱颖而出。
他神色轻松,不像来抓人,更像来欣赏夜色的。
裴怀瑾半途在宴席上消失不见,是因为锦衣卫有任务?容不得她深思,只听裴怀瑾一声令下,锦衣卫立刻走进来翻箱倒柜搜查。
锦衣卫这样搜下去,迟早会搜到柜子的,沈悠然身旁的男子清楚锦衣卫办差不会顾及平民百姓的性命,所以并没打算挟持她脱困。
男子屏住呼吸,松开她,打算冲出去殊死一搏。
他手刚碰上柜门,一把绣春刀穿破半指厚的木板,带来一阵冷风,刀尖倒映在沈悠然眼底,却正中男子头颅,鲜血涌出,溅到她的脸,温热温热的。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将沈悠然淹没,一滴血水沿着她睫毛滴落。
她心脏跳动得极快。
柜子外,裴怀瑾垂下手,并不急着拉开柜门,好整以暇地弯下腰,指尖抹去流到外面的血,勾起唇角笑,眼睛越过狭窄缝隙,与柜子里满脸是血渍的沈悠然对上。
她约莫是气狠了,攥着衣服的手握得紧紧的,身子在微微发颤。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严重。
裴怀瑾坐在她的面前,将那张别过去的,咬着唇瓣的小脸捏住,转回来,盯着她沁出泪花的眼睛,耐心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又要与我提和离?”
“不是我要与你和离,你是要与我和离!”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与你和离?”
“你嘴上没说,可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既嘴上没说,心里便没有往这处想,”指腹摩挲着被她咬出细细齿痕的红唇,“是谁教你这样误会我的?母亲么?”
噙着泪的眼眸盛满了委屈与羞恼,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一颗泪珠便滚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婆母说,你嫌不清白,与我生了嫌隙,她便不指望我生孩子了,她要给你纳妾……”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母亲在背后挑唆他们的关系。
裴怀瑾没去北镇抚司,回了裴家,他向父母问安后再回书房。
仆从在书房里备了净手的水,裴怀瑾看书写字前有净手的习惯,他们会提前备好等他回来。
裴怀瑾踱步到支住水盆的木架前,望着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伸手进去搅动,水波起伏,那张过分端丽的脸被分割。
水流淌过手,带来凉意。
手背上被沈悠然握出来的指印不知何时消下去了,裴怀瑾端详片刻,将手从水里抽出来,用放在一旁的帕子拭去残留水滴。
书房西侧有一排一人高的书架,上面装的都是他看过的书。
裴怀瑾过去拿出一本放在最底层角落的书,书一离开,书架就自动缓缓地向两侧拉开,后面竟然还有一排藏于墙中的书架。
这排书架装的不是书,而是一个又一个琉璃透明小罐,里面有药水,水中悬浮着两颗眼球。
他每次在诏狱里杀完人,都会留下他们的眼睛,带回来。
常言道,人的眼睛会说话,死人的眼睛也是。裴怀瑾抬手拂过几个琉璃罐,血丝凌乱地黏在眼球的薄膜外面,白中混着红。
书架有上百个琉璃罐,装着上百双眼睛,它们好像在注视着他。裴怀瑾也看着它们,没丝毫惧意,甚至有难以言喻的愉悦感。
“她的话,你不要听,”除了第一颗泪,之后每落一颗,就被裴怀瑾的指腹轻轻拭去,“失而复得,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会嫌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