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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头,用粗糙的手端起碗。

他盯着粥,心却开始抽痛。记忆深处,仿佛又回到了少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端着碗笨拙地往他面前放,怯怯地说:“阿兄,你尝尝,我炖的汤。”

那时的他,揉着她的发顶,“昭昭真厉害。”

那汤咸淡全无,却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谢执猛地闭上眼,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沙哑地再次道谢:“多谢姑娘,这粥……真香。”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尖上剜过。

“您喜欢就好,老伯,快趁热吃。”谢昭眉眼弯弯,笑容如春日暖阳。

谢执埋头,小口地喝着粥。

他吃得极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味,仿佛要将这短暂的、偷来的温馨时光无限拉长。

温热的米粒裹着鱼肉的鲜甜滑入喉咙,明明是暖的、香的,可舌尖蔓延开的,却是一股越来越浓的苦涩,直冲喉头,噎得他心口发紧。

为什么。

这粥怎会越喝越苦,越喝越苦。

为什么?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他一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二没做杀人放火、天理不容之事。

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他只是爱她,那个从小牵着他袖子叫阿兄的人。

为什么……从小明明那么亲近,一旦变成了爱,便成了十恶不赦的罪孽?

碗里的粥渐渐见底。舌尖的苦意已经浓烈到麻木,顺着食道沉甸甸地坠入胃里。

气迷蒙了他的眼,他却死死压着,强忍着,不让那点脆弱泄露出来。

可终究忍不住。

眼尾的酸涩终于溢出来,一滴泪无声落下,砸进碗里。

粥面微微荡开一圈涟漪,转瞬又被热气吞没,不留痕迹。

他肩膀轻颤,呼吸克制到极致,像是一口气堵在胸腔,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泪水落得极轻,极轻,安静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他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念头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像潮水贴着礁石一遍遍退又上。

起初他还想辩一句“我只是爱她”,可那辩解刚冒头,便被另一股更沉的记忆压下去。

她缩在床沿发抖时的目光、她咬着唇说“疼”的颤音、她在雨声里求他放过旁人的哭喊、春桃与夏枝被毒哑后的无助……

这些画面不带一字评判,却在他的眼前排成了一列,静静地看着他。

爱,能抵掉这些吗?

他肩膀难以抑制地轻颤了一下,呼吸被死死扼在喉头,像一块巨石堵在胸腔,沉甸甸地压着那颗被反复凌迟的心脏,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

他眼尾的潮意越发汹涌,泪一滴滴坠落,淹没在碗底。

粥已冷了,却仍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他真的……错了么。

爱到底是什么?

是摧毁,还是成全?

是给予,还是掠夺?

碗底那点清苦的味道,随着一勺勺下咽,竟比烈酒更烈。

终于,碗空了。

谢执缓缓放下碗,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湮灭在了那苦涩的粥里。

“老伯?您……吃好了?”谢昭轻柔的声音适时响起,她端起空碗,“锅里还有,再给您添一点可好?”

谢执怔了怔,抬眸与她对视片刻。唇角微微牵动,摇了摇头,“……不了。”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饱了……多谢姑娘。”

“……打扰了。”

他扶着桌沿,动作迟缓地站起来,他微微佝偻着背,那根磨得光滑的竹杖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沉默地朝着院门口挪去。

谢昭端着空碗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夏末傍晚的暖风拂过小院,带着紫藤花的香气和草木的清气。

夕阳的金辉洒在石板路上,也落在他那身半旧的灰布褂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