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没有人能给予她们爱意,也没有人能满足她们的期待。
她们必须要学会适应孤独。
年纪尚小的陶栀听懂了。那时,她以为拥抱是比金钱还要珍贵的东西,而她或许一辈子也得不到。
她也懂了,哭泣是最没用的东西,因为她生来就不能凭借哭泣得到她想要的。
所以她几乎没有哭过。
此刻陶栀站在枯朽的床架前,默立了半晌。
面前的这张双人床,是大通铺里最里面的位置,靠墙。陶栀以前睡在底铺,上铺是林静宜。
她迈开脚步,走近了些。
以前睡过的位置,石灰墙面上有用石头刻出来的粗略线条。经过时间洗礼,变得愈发模糊了,但还是能看出轮廓。
是一只小兔子,抱着另一只。
陶栀曾经在绘本上看到过卡通的,觉得可爱,晚上就偷偷用小石子在墙面画了两只,紧紧相拥的。
自己得不到拥抱,但她愿意让小兔子得到。
陶栀望着那团模糊的线条,忽然深呼吸了两口,然后攥紧了五指。
她躬身探进底铺,目光在床边的石灰墙上逡巡。
有一处有明显的挖空痕迹,又被小心地用石灰块堵上。
她把石灰块扣下来,从里面抠出好多折成小块的纸条。
都已经开始泛黄了,好像再用力些,脆弱的纸张就要破碎。
陶栀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纸条展开。
八岁的字迹稚嫩却工整,一笔一画都透着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浪费了珍贵的纸张。
因为纸张很难拿到,所以她每晚克制着只写一句话,记录着那些无人倾听的心事。
——“李铭棠欺负我,我额头流血了,很痛。”
——“要是我会说话,是不是阿妈阿爸就不会扔掉我。”
——“我不想跟陌生叔叔走,院长阿嬷好像很生气。”
——“我长大了也会一直住在福利院吗?”
陶栀将那张纸条攥紧了几分,又缓缓展开另一张看。
——“在绘本上读到了雪,我也想看一看雪。”
从这一句话开始,这张纸上的字迹不再克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每一个角落,甚至连边缝都被填满。
八岁的她,好像在那几天突然有了太多想说的话,多到连节约的习惯都被打破。
——“今天认识了一个姐姐,她好漂亮。”
——“她叫wu别雪,好好听的名字。”
——“她不喜欢吃橘子,也不喜欢吃芒果,但是她喜欢吃桃子。”
——“我叫陶栀。”
八岁的小陶栀还不会写“邬”字,只能用拼音代替,却也会为自己名字和对方喜欢的水果有所联系而羞赧欢喜。
——“她对我很好。要是我会说话就好了。我想告诉她我的名字。”
——“她给我最后一颗bohe糖。”
——“跟着她,我没有再被欺负。”
——“她帮我擦掉额头的血。”
写了好多好多,漫无边际,似乎恨不得把和对方相处的每一秒都记录下来。
直到最后,几行字迹开始变得歪歪扭扭,像是被泪水晕开,又像是手指颤抖着写下的。
——“她抱了我。”
——“她走了。”
——“我想她。”
这是最后一句,隔了好几天才添上去的,挤在最后一行,写得很用力,把纸张划破。
陶栀指尖开始轻颤。
跨越十年的时间,她和八岁的心事打了个照面。
在邬别雪不知道的地方,她们的缘分藏在石灰小洞里,生长出漫天的想念,遮蔽了陶栀的整个青春。
陶栀立在破落陈旧的福利院房间,和十年前的自己同频,开始想念离自己很远的邬别雪。
——
邬别雪,我们的缘分,比你想得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