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说的好像是真的,我偷偷又打开了电脑,打开了游戏。打开的时候我浑身都在抖,耳边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恐吓我,有人拽着我的耳朵掐着我的脖子,问我错没错,知不知道错了。我浑身上下都疼,好像还没从那个学校里走出来。】
【游戏自动记住密码,自动登陆了,有很多好友在游戏里给我发来消息,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没上游戏,都从国服榜上掉下来了。】
【有人说不行啊哥这个角色舍你其谁,除了你都没什么人玩。有人说哥哥你先别打让我在国服榜上待一会儿,你过两个礼拜再给我挤下去;有人问我是不是去青训了,有人说我被收手机电脑了吧,哈哈哈。】
【还有很多人问我怎么了,怎么视频也不发了,直播也鸽掉了。他们问我出什么事了吗?严重吗?】
【我没有回,一个都没有回。我打开个人主页,我最常用的角色还挂在我的主页上。是个很漂亮的女孩,穿着漂亮的鱼尾裙,两条腿也是鱼尾,手里却有一把装饰可爱但是杀气凌人的斧子,天蓝色的头发像海浪。我对着她发呆,她弯着眼睛看着我,待机的台词说了一句又一句。】
【她说小看女人是会吃大亏的,她说就算是漂亮的人鱼,武器也可以是一把大斧头,她说裙子不会成为自由的枷锁。都是很耳熟的台词,我依稀记得我听过许多许多次了,可又好像第一次听似的。我对她发了很久的呆,一直没退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忽然笑意浅了很多。】
【“朋友,”她对我说,“你还好吗?”】
【我突然愣住了。我看着她,她的笑容还是一如往常。我却突然惊慌失措,我好像不认识她了,我一点都不认得她,她的关切只让我觉得恐怖。我看着她,只想得起来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电击的疼火烧似的烙在我心上。】
【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闭眼便是像头被检疫的猪一样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那时。已经两年了,我一直没有睡个好觉。我后来再也承受不住了,我开始发疯似的朝我父母喊,我去厨房拿了菜刀想杀人,可最后也只是胡喊一通后砸了电脑。】
【我开始一天一天活在恐慌和绝望里。我兄弟看我再也没笑过,就说,不开心就玩会儿游戏吧,他说驹哥你以前最喜欢海梨尔了。】
【我说谁是海梨尔?】
【他怔住,愣愣地看着我。他说是你拿了三年国服的那个打野角色啊,你把她海报都贴了一墙。】
【我不记得,我回家的时候没看到,可能是我妈撕掉了吧。】
【我兄弟说打游戏能开心,可是我打开游戏只能发呆。我再也没有开过一把游戏,我放在匹配键上的手一直发抖。我再也玩不了游戏了,我曾经最喜欢的东西在那个地方被换成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半个月前我彻底卸了它,再也没见过海梨尔。】
【我爸妈说我又不听话了,我总是坐在房间里发呆,学也不去上,他们说我像个什么样子。我爸想把我再送回去,我听了之后吓得浑身发抖,这次真的去厨房拿了菜刀,对着他挥,对着他大喊大叫。我真的砍了他的胳膊,我妈吓得报了警。】
【幸好,还有好的警察叔叔,负责做笔录的刘警官听完我爸妈的话以后,没有批评我。他带着我去了医院,见了心理医生,我才知道我已经重度抑郁,还有应激障碍。我拿到诊断书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只想笑。我已经记不起来之前很多事了,心理医生说是正常的,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我只是突然想,我是不是原来可以很好的。我可以去青训,可以去训练,可以去比赛,没准这会儿已经到了二队一队候补什么的,会不会已经能上场比赛去了?我会站在灯光底下,能看见观众席上的灯牌吧?也能心无芥蒂地直视海梨尔的眼睛吧?】
【我再也没办法去看海梨尔的眼睛。】
【我再也没有从前的雄心斗志,再也没有往日的勇敢自由,我只能在她那大海般的眼睛里,看见我深邃的恐惧。】
【不过海梨尔还可以一直活着,一直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