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点头,总算明白澹兮背后十二根芦苇杆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望向从宋十玉体内扯出去的蛊虫,胖乎乎的呈现出黑色,犹如被墨色染黑的蚕茧,半死不活地挂在那。数了数,还有七条要取。
"金怀瑜……"宋十玉在她们说话间,缓过了疼。浓重药物的刺鼻气息暂时被驱散,他闻到近在咫尺的冰冷金属气,情不自禁埋入她肩窝,呢喃道,"金怀瑜,我好疼……"
澹兮在这,金九再心疼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况且,他都说了二人到此为止……
她看向重新去点药的澹兮,做贼般用气音安慰宋十玉:"再忍忍,取出来就好了。"
"不取……也,好……"宋十玉清醒了些,见她真出现在这,或许真是脆弱至极,他忍不住想落泪。
她单薄浅色氅衣堆叠在膝侧,他慢慢挪动被捆住的双手,抓紧那片冷淡的青灰面料。
几点琉璃珠似的圆珠滚*落,打湿衣角。
"好全了……你再不会来见我……"
比风还要轻的话落在耳畔,金九怔愣一瞬,低敛下眸。
她拿不准宋十玉的心思,明明说跟自己到此为止,又为什么现在还要如此暧昧不清?
要断,不是该断干净些吗?
他若恢复身份,什么都会有。钱财、名望、婚事,统统会有人给他安排最好的。
再与自己厮混得不到任何好处。
她有婚约且未解除,郎君还是青梅竹马这件事同僚皆知,连帝君也略有耳闻。他难道还想多背个勾引女官的坏名声?
宋十玉不知道她在思量什么,于他而言,他已经脱离皇室太久,根本不把身份规矩放在眼里。他与帝君之间感情并不密切,就算恢复身份还是能和以前一样。
他从头到尾介意的是金九擅自扔下自己,什么都不肯与自己说。
丢弃累赘般丢给他一个私印,交代遗言似的寥寥几句就抽身离去。
她根本没把他放心里,放手放得干脆利落,擅自替他决定以后的去处。
如今他在这任人宰割,向她示弱,向她诉说。
她明明听到自己说的话,又为什么一声不吭?
宋十玉不顾澹兮还在替他医治,撑起一口气看向她。
比宣纸还要惨白的脸上仅剩极致黑白红三色。
墨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颊边,蜿蜒曲折,像是浮在牛乳上的水蛇。
即便生得秾丽,看向他人时总透着股冷淡的双眸如今含着泪,眼眶恍若赤玉渗血,下一瞬就有红珠滚落。
金九被他看得不由想要后退,她从未想过一个人在病重当口竟有种死蝶般毛骨悚然的瑰丽感。
“制住他。”澹兮不由提醒。
他专心致志盯着血洞,用装着药丸的银勺耐心将蛊虫引出。
金九这才想起,澹兮点燃的药雾对身中蛊毒的人有致幻作用。她怕宋十玉说出澹兮不爱听的话,忙拿起软棍塞进宋十玉嘴里,让他咬紧倚在她身上。
随着蛊虫被药香引出,捆在脏器上的筋丝再次牵动痛感。可奇怪的是,这次宋十玉只是僵着身子,呼吸断断续续,再没有挣扎的意图。
水色似永不枯竭的清泉,从他眼角淌落,浸湿她大半肩膀。
宋十玉透过她的发,眼前迷茫闪过从前种种。
自赵家灭门那刻,他失去与世家的所有关联。
是敌是友,分不清,问不明,只能不停地逃,逃到别人找不到他。
就这样带着玉玺从灭门之祸中逃出,餐风露宿,与人争食。
后遇冬日,他实在走不动,抱着玉玺蹲坐在富贵人家屋檐下时,出来了一名衣着富贵的老妪。
她盯着自己许久,也不说话,只吩咐下人给他吃喝,却不许他进门。
那段时间,宋十玉很是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