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来新宅,因为才建好之故,浓郁的木头与新茅味交叠。
他本想先下大力布置出一些花样来,待一切妥当,再请妲己来;谁料他虽很擅用兵,到底于安宅装饰一事天赋甚缺,殚精竭虑之后,屋内依旧凌乱不堪。
仆也不知道他究竟要些什么花样,更恐惧他的权势与身形,个个畏手畏脚、呆头呆脑,更是连旧物都不知该收去何处,家里越发不成样子。
他眼见越理越乱,根本没有头绪,本也想直接去见妲己,可谁知那些贵族的仆从比斥候还精,只要看到他现身,主子就会和幽魂一般奔来相会,如此反复几次,苍蝇围拥一般,结局总是被架去行宴,全然脱不开身。
只好还是请她来府中。
如今,一应旧物全藏拙一般被搬去了后院,他又在院中置了许多花,虽仍然比不得贵族的院落精致,但他已等不了更多时日了。
若再见不到妲己,他也要如春末梢头的花一般彻底枯萎。
妲己今日前来,是大邑贵族少女常见的深春装扮:
纤瘦胸前缠裹刺绣细布,光洁的肩颈臂膀舒展。
颈上耳上略挂了些玉石,随着她步履摇晃。
身下也是紧缠的短布裙,边缘缀着一圈贝壳。肌肉紧实的腿迈动时,泛着健康光泽。
恶来虽已为少师,心境却未转变,仍垂着眼上来扶她,只觉她整个人便是一件绝世好玉,玲珑欲碎,叫天地失色。
心头突突狂跳,曾经亲近过玉人的身体率先叛变,胡乱将沸腾的血液向隐秘之处输送,脑中随之混乱无比,片刻也难冷静。
他一向寡言,但此时为了掩饰,话格外多,絮絮说着:“……天子与师顼问我为何知晓来陬可以联合,我便如实说是你兵书所教。我与来陬交战,看出她心有族人,并非奸邪狠辣之人,定会为了族人寻求长久和平。天子还说,要为你独创一职,叫做……「军师」,是为各军作战相辅之能,也有领军之能,我自觉也适合你……”
妲己已迈入客舍之内,眼见仆从远立,轻声打断道:“恶来,明日,我就要离开大邑了。”
恶来初时晃神不曾听到,直到她又说了一遍。
雪水兜头泼下,凉彻肺腑。
他猛然看向她,厚重的声音骤然急切而惨淡:“去何处?”
眼见他眼珠颤抖,她的谎话也忽地也没了底气,刻意笑着:“是西伯侯薨了,天子要我与事官一道前去观继任礼。”
恶来一错不错紧盯着她,“此去多久?”
“一月。或者三月?因天子也交代了旁事……”她低声道,“明日出发。”
“竟如此急?”又是一瓢雪水泼下,恶来眸色更晦暗下去,无法挽留时,还荒唐说,“那你还来得及向旁人辞行吗?”
“旁人?”
“……”他沉郁片刻,才说道,“禄与顺……”
妲己失笑,本想调侃他一句大度,可见他落寞如孤山,神情也受伤,又舍不得开口。
若非是想多留她几日,又岂会将情敌也搬出来。
心中绞拧,她强笑着:“我……只告知了你。”
另外两人,行事有些我行我素,不似他这般肯顾全大局。幸而彪还要两日才能归来,否则定要粘着一道去……
她实则是盼着恶来隐忍的,好叫她的离去好受些。
即便这样的利用并不光彩。
果然,高大的男人沉默一阵,低声问:“一应用物,都已收好了?”
她呼吸发涩,含混应了一声。
他又低声道:“深春虫多,需备些牻草……给马身上也挂些……”
“嗯……”
“路有山匪,多选骑兵相护。”
“我知……”
“可还需要何物?我这有鞍鞯,也有好弓,皆是新赏……”说着,便要去为她取来。
“恶来……”她拉住他的手,“东西都是齐备的。”
他僵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