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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归醉,话倒没说错。”沈念之慢条斯理地拧干帕子擦手,眼里闪着点调皮,“你没看赫连将军那样子,多痛快,咱们不喝,那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霜杏忍不住轻笑:“我看啊,那里是给赫连将军面子,就是您自己嘴馋。”

沈念之懒懒一笑,起身伸了个懒腰,将自己衣襟理顺,走到窗边时忽而道:“对了,小哑巴昨天搬去了外院,是吧?”

“是。”霜杏点头,“顾将军让军中老罗照顾他,住得还算清净。”

沈念之回过头:“那就去看看他。人在这里歇着,倒总是闲着。”她顿了顿,目光在帘缝中扫了一眼院中阳光,“他是我救下的人,不去看看,似乎不近情理。”

她话说得平淡,神色却清醒。披风已至手中,霜杏一边替她系好领口,一边嘀咕:“那孩子倒也挺乖,就是有些闷。”

沈念之低声笑了笑:“我见他不闷,只是他还跟我们不熟吗,多少有点防备。”

“小姐见他干嘛呀?”霜杏问,“他又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总会写字吧。”沈念之目光微动,“若不会,我也可以教。”

说罢,她撩袍出门。

雁回城外院,一座僻静的土楼院落。

顾行渊将小哑巴安置于此,命军中一位退下前线的老兵照看。那老兵姓罗,是赫连哲图麾下的老人,在军中待了近三十年,平素寡言,恰合照看这不会说话的少年。

沈念之自入雁回城后,便不再着京中长裾罗袍,改换了本地胡服。她生得本就艳丽,如今一身瀚州女子的窄袖窄袄、裹腰长裙,更显得清劲灵动,眉眼间多了分未驯的洒脱。

院门未掩,远远便听见唰唰的风声,隐约掺着金属破空的利响。

她侧身入内,便见那少年正在院中练习刀法。院中落叶飞旋,少年单衣未披甲,手中刀却似劈风开石,起式略生,收势却稳,虽还未脱稚气,却已有些北地游骑的狠劲。

沈念之并不识刀法,只觉他动作看着顺眼,便倚在门口边看了一会儿。

不知是听见动静,小哑巴收刀站定,灰眸望来,汗水从他额角滑下,显得清俊又带点少年的倔意。他喘着气,一步步走到沈念之面前。

沈念之看着他,笑了一下:“这刀耍得不错。”

少年怔了怔,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盯着她看。那双灰眸像野地里还未被驯服的狼,带着本能的警觉,又带点微妙的依赖。

她以为他只是想表示谢意,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却忽然感觉衣角一紧。

小哑巴伸手,抓住了她袍角的一角。

少年手指还带着练刀后微凉的汗气,紧张得指节微弯。

沈念之回头,眯着眼看他:“嗯?你这是……?”

少年像被看穿,忙不迭放手,又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也像是被绕懵了。

沈念之倒觉出趣来,歪头笑道:“你总不能每次都只会抓人衣角。”

他咬了咬唇,眼神发亮,像是在努力想着能做什么。

沈念之忽而问他:“你想不想学汉字?”

少年一愣,旋即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她俯身在地上捡了根干树枝,看着面前小哑巴无措的样子,估摸着他一定是想家人了,便在空地上,低头写下几个字: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字写得飞白苍劲,落在黄土地面,风吹过,只掀起细沙。

她转头看少年,道:“这诗是写远行人与亲人离别之情的……你年纪小,离家远,也许也有亲人惦记你。”

少年唇动了动,果然还是没能发出声音。可他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行字,仿佛将每一笔都刻进骨子里。

沈念之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说完,她将树枝递到他手中,手轻轻握在小哑巴的手腕上,教他又在地上写下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