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想起了一件旧日的小事。
那是夏日中,恋雪已经能披着羽织在廊下坐着了,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午后,他和恋雪正在背风的缘侧纳凉聊天,忽然有一只折了翅膀的雀儿,摇摇晃晃地扎到了他的面前。
?治最初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没有更多地去注意那只雀儿。
只是恋雪的眼里充满担忧,于是他便伸出了手,替那只半个巴掌大的鸟儿包扎。
它太小了,也太脆弱了,仿佛一阵风都能让它死去。
于是为了让它好好地存活下去,两个人都花了不少心力。
在将那只雀儿重新放飞的时候,?治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是他没想到,在雀儿飞走之后的某个下午,它忽然回到廊下叽叽喳喳地叫,他出门查看,才看到它竟然衔来了几枚稻谷。
院外依稀有村民抱怨,说今年的鸟雀胆子很大,竟敢当着他的面偷粮食。
院内的恋雪坐在屋檐下,披着更厚实些的羽织,脸上却漾起了笑。
“今年再买粮食的时候,多去那家看看吧。”
她这样说着,伸出手指,去逗弄那只雀儿。
“都说万物有灵,?治先生,你帮了这孩子,它也会记得呢。”
伴着她的声音,雀儿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是在附和。
少女半掩着面,另一只手逗着它在少年的手上跳来跳去,一双眼睛也格外明亮。
?治就看着她和雀儿玩得欢畅,良久,才忽然问了一句:
“那你呢?”
“什么?”
恋雪一时似是没听清,又或是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于是反问了一句。
“不,没什么……”
他觉得耳廓微微有些发热,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雀儿会不会记得好他其实不在乎,但他想让她记得他帮了雀儿的这件事。
现在想来,那样的问询只是一时的冲动,可他着实没有再重复一次的勇气。
他为她做过很多事,他想,哪怕没有稻谷,可如果能在她的记忆当中留下一笔,也是好的。
他想要被她记住,他想要被她看到,他想要??
“我当然也会记得。”
她忽然说。
?治愕然看向她。
却见她手上落着那只雀儿,视线却是凝向遥远的天空,于是脸上的笑容似乎也被天光映衬得有些模糊。
“?治先生做的一切我都记得。”
她说。
轻描淡写的,却将什么在他心底敲成了擂鼓。
他并没什么乐于助人的爱好,可她却待所有人都很温柔。
他想着,若他也学着那样的温柔,或许她也会觉得高兴。
于是他帮了受伤的农人,然后换来了需要的食物。
之后的日子里,他也时常会去那个村落,有时是帮那里的住人做些小工,有时是去山里猎些野物,带着去山下跟他们交换。
哪怕他仍是鬼,哪怕他仍对人类的血肉有着本能的渴望,哪怕在变成鬼之后,他已经有百余年没有像这样和人类接触过了,可他还是如一个人类一样,踏踏实实地用自己的双手交换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也曾想过要把这一切都说给恋雪听,可她和记忆中的人不同,说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他只是一直在这样做,却始终什么也没说。
猗窝座独自穿过已经走了许多遍的山路,相较最初时被雪苍白的风景,眼下的景色已经变了几轮。
春日的花早就已经落了,早夏的绣球也已经凋零了大半,只剩下落瓣残瘦在枝头无力地随着夜风摆动。
耳边有??的虫鸣,几乎能掩盖人穿林打叶的脚步声,夏日的夜其实并不很安静。
在遥遥能看到村落间亮着的灯光时,猗窝座忽然在小路上看到了一道瘦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