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盛世,除了寥寥数个侍卫外,府中便只剩普通家丁,就算顾莲沼没了武功,他想入府,这几个人也拦不住。
但皇家山庄就不一样了,里奇外外都有重兵把守,莫说如今武功全失的顾莲沼,就是全盛时的他,想硬闯也要脱层皮。
有了这番猜测,淩晴也开心不起来了,之后一路都在小心窥探柳元洵的脸色,猜测他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
柳元洵被她看得莫名,忍不住屈指蹭了蹭鼻尖,道:“怎么了?”
淩晴慌忙转头四顾,佯装无事,“没事没事,随便看看。”
柳元洵虽觉得奇怪,可淩晴不说,他也不好追问。
等到了晚膳时分,屋内还是三个人。
顾莲沼照例守在窗外,隔着半支开的窗户看他,偶尔对上视线,柳元洵就能看见他毫无芥蒂的笑容。
炎炎夏日,热浪灼人,顾莲沼又是纯阳之体,没了内力护体,他常常汗湿衣襟,一看就热得不轻。可他偏不去避暑,只守在窗口往里看,像是等候大半日就为了和他对视一眼似的。
柳元洵在心底轻叹一声,垂下眼眸,避开了那道灼热的目光。
……
因着柳元洵特意嘱咐,淩晴安排得极为周密。寅时启程时,整座王府仍沉浸在黎明前的静谧中,尚在正院熟睡的顾莲沼自然毫无察觉。
马车缓缓驶离京城,向着郊外行去。这段路对柳元洵而言有些陌生,他轻佻车帘,望着晨光中渐渐苏醒的一草一木,心中百味杂陈,竟难以用言语形容。
与其说是要避开顾莲沼,不如说他需要一方清净地,让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日日面对顾莲沼,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不断坠入过往。那线越缠越乱,将过去与未来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蒙蔽了他的双眼,也困住了他的心。
对于心软之人而言,时间确实能冲淡伤痕。再加上顾莲沼日日在他眼前晃悠,往昔的甜蜜反倒愈发清晰起来。
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心软了。
可心软以后呢?
就这样回头吗?
他不想。
但为何明明不想回头,却还是会心软?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在感情一事上,他向来迟钝。若是没有顾莲沼的干扰,他本可以将那些理不清的过往胡乱卷成一团,锁进记忆的柜子里,不问不看,任其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腐朽消散。
可顾莲沼偏偏来了。
他一来,那锁便生了锈,什么也关不住了。
如果不是凝碧,或许他还会与顾莲沼这般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要耗到何时,会有什么结局,都未可知。
可正是因为凝碧,他才突然意识到:将一切搅得乱七八糟的,不是顾莲沼,而是他自己。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下定决心,是顾莲沼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但一个轻易就能被动摇的决定,真的能称之为决定吗?
与凝碧的经历相比,他与顾莲沼之间的恩怨简直不值一提。可凝碧在承受如此巨大的创伤后,仍能毅然决然地选择向前,他却做不到。
扪心自问,若纠缠他的不是顾莲沼,而是旁人,他真的会束手无策吗?并不是。
倘若他能真正做到对顾莲沼视若无睹,那么即便同处一个屋檐下,顾莲沼的存在与夏蝉鸣叫、风雨声息,或是其他无意义的嘈杂又有何区别?纵使顾莲沼要与他耗上十年八载,可他听了二十余年的蝉鸣,又何曾因此心神不宁过?
爱恨是情绪,愤怒与烦躁又何尝不是?
在见证凝碧的勇气与决断后,他终于醒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顾莲沼或许能耗上一辈子,但他耗不起。
他是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人,即便解了蛊毒,精心调养,也难与常人比寿。他不该、也不能将有限的光阴耗费在进退维谷的抉择中,他需要一个远离顾莲沼,一个能让他静心思考的地方。
进也好,退也罢,他从不是任由别人推着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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