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无论后续如何,眼下第一步,便是要牢牢抓住每一个能向柳元洵示好的契机。
只有他足够温顺,足够恋慕自己的夫君,足够像个以夫为天的哥儿,柳元洵遭遇不测时,他的存在感才会降到最低,旁人才会相信此事与他无关。
夜里的欢情犹如日出即散的晨露般虚幻。一个在熟睡中无知无觉,任由对方占尽便宜;另一个则在权衡利弊,那点真心在欲望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轿子终于停了,顾莲沼抬手扶住柳元洵,低声道:“您小心着点。”
柳元洵露出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直到将人扶下马车,顾莲沼也没松手,他宛如一个合格的妾室般,对淩亭说道:“这个时辰,淩晴姑娘应该也快把药熬好了,劳烦淩大人跑一趟,将药端来。”
说完,他也没给柳元洵说话的机会,而是伸手扯了扯他沾血的大麾,略带歉意地说道:“我怕王爷您心里膈应,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您,您这大麾在诏狱的地上沾了不少血。如今到了府里,还是快些回房换洗一下吧。”
柳元洵转头一看,果然瞧见大麾底部沾染的斑斑血迹,刚刚才摆脱的血腥气彷佛又汹涌袭来。他脸色一白,只觉得一阵头晕,“快……快回去……”
“王爷,您……”淩亭见他面色不好,心中焦急,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顾莲沼却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握住柳元洵的胳膊,柔声道:“王爷别急,我们这就回去。”
言罢,便半扶半抱着柳元洵朝寝居走去,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看淩亭一眼。
可淩亭却不再像最初那般满心委屈。他望着柳元洵和顾莲沼相携离去的背影,仿若在绝境之中突然寻到了一线生机。
原来,王爷并非无所不能,他也会叫人哄骗,也会叫人三言两语便蒙了心智。
若将顾莲沼换成自己,仅凭王爷对自己多年的信任,自己甚至无需使用任何手段,便能……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淩亭面无表情地垂下手,彷佛刚刚扇自己耳光的人不是他。
他与淩晴的性命皆是王爷所救,王爷对他的信任也是多年来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若他仗着这份信任去欺瞒哄骗王爷,那与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他甚至不敢相信,方才起了那个龌龊念头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牵马的小厮前来提醒,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将缰绳递给了小厮。
……
柳元洵一跨进屋内,便迫不及待地去解身上的大麾,动作急切得近乎粗暴。
好不容易将大麾扯下,他仍觉得不够,总疑心长袍上也沾染了血,又急急忙忙去扯身上的衣服,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躁。
他在诏狱本就是为了处理正事,才强忍住了对血腥的厌恶与惧怕。再者,诏狱里血腥味虽浓,可那里漆黑一片,他并未真正瞧见多少血液。
可沾在身上的血却不同,那滋味叫他瞬间梦回七岁那年的血褥子,那些血也像是重新从记忆中活了过来一样,将他包裹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顾莲沼和他相处不过一月有余,并不知道他怕血,只当是他养尊处优,嫌弃血污脏了衣物。
或许因为前一刻才猜到了真相的缘故,此时的顾莲沼看着柳元洵对血腥这般排斥,竟无端觉得,这就像是柳元洵对真实的自己的一种抗拒。
他心里清楚,柳元洵不是傻子,迟早会看穿他的伪装,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倘若柳元洵已是濒死之态,或许还会原谅他的欺骗;可他要是活着,真能容忍自己被当作傻子般玩弄吗?不可能的。
他和柳元洵的相遇,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这段关系自始至终都创建在欺骗与谎言之上。就像系扣子,第一枚扣错了,后面的扣子便会一错再错,注定不会有好的结局。
明明已经做好了取舍,可他的大脑却像怕他后悔一样,总在见缝插针地提醒他:他和柳元洵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