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顿。
日上三竿正好眠。可不就是她自己说的?
阮惊春被下了诛杀令,她嘴上不说,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还没加冠的少年郎,看着人高马大的,脾性还带着孩子气,跟凌家小六郎一个年纪。动动嘴皮子就杀。
一边下聘娶亲,一边就这么对章家人?
这几个夜里,她故意拉着他“论道”,东拉西扯论到深夜,天快亮了便掩着呵欠说一句:
“日上三竿正好眠。我要睡了,凌相赶紧去上朝……”
说一点没有报复的心思,她自己都不信。
章晗玉磨了磨牙。昨晚睡得早,放他睡了个整觉。
好好好,养足了精神,今晚轮到他来熬自己了是不是?
论起扎心窝子的骂战本事,再没几个比章晗玉更熟练的。
她在裹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龙凤烛方向:“我只想睡个觉而已,凌相非说我心口不一,居心难测。平日也不见你为这丁点小事骂我。怎么,刚才外头喝喜酒,有人闹得你不痛快了?”
“让我猜猜,是小六郎说了不动听的话,叫你受了一肚子气?还是令师陈相又唠唠叨叨地数落你,令你心烦?又或者凌相喝多了酒,有心洞房而无力,只能愤而动动嘴皮子?来,洞房花烛夜,凌相想怎么过都行,什么花样晗玉都奉陪。”
一番话放得又狠又野,呛豆子似的,凌凤池果然瞬间沉默。
他刚才在前院敬客饮酒,耳听众亲友出谋划策,如何把人锁在后院镇压,心情确实不舒畅。
家中六郎以为他娶妻意在羞辱,愤然说了一大通不好听的埋怨话。
而他恩师陈相勉强登门,也确实数落了他几句重话,连喜酒都未喝,不悦拂袖而去。
还真是,句句扎人心窝。
安静下去的婚房里,只剩蜡烛燃烧的噼剥声响,和两人的呼吸声。
章晗玉满意地蒙头睡倒。
以多年骂战功夫,她觉得,刚才那一番话,足够让对方闭嘴一整夜了。
她居然猜错了。
就在章晗玉几乎睡死过去的时候,对方又开始开口说话。
对着几乎燃尽的一堆烛泪,昏暗烛光里,凌凤池缓缓道:“我知你心中怨恨我。”
“嬉笑怒骂,皆为掩饰。你恨不得杀我,却又迫于形势,不得不忍辱嫁我为妻。胡乱骂我一通,你心里会好受些?”
章晗玉从浅梦里惊醒,听到后半截,觉得莫名其妙:“我胡乱骂你什么,我每个字都在字斟句酌地骂你。”
凌凤池再一次地沉默了。
就在章晗玉第二次睡沉过去之前,对方居然又在安静的婚房里开口说话。
三番两次被吵醒,再好脾气的泥人也有土性子,她在垂下的纱帐里重重捶了下木板。
好,好极了。以牙还牙的好手段。今夜他也打算熬她个通宵?
“凌相还有什么要说的,索性一起说了,我听着!”
相比于章晗玉语气里藏不住的愤怒,凌凤池的声线清醒得很。他的酒意渐渐退去了。
洞房花烛夜,确实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的好,越早说清楚越好。
“我屡次算计于你,毁你仕途,又毁你清名。你怨恨我理所应当。”
“但我既娶你进门,便将你视作发妻。凌家上下,尊你为主母;族亲弟妹,视你为长嫂。你安分守己,凌家便是你安身之处。“
“你若实在恨我……”
凌凤池没有说完,垂目注视几乎燃尽的龙凤烛,烛泪殷红堆满桌案。帐子里始终没有回应。
良久,他道:“晗玉,今晚是我们结发之夜。”
烛光熄灭了。
章晗玉再次从半梦半醒中惊醒,听得一鳞半爪。
人躺在帐子里,视野漆黑,又渐渐恢复点知觉。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透过纱帘,影影绰绰地有一道身影走近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