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眸,往日里藏着算计与思量,此刻于烈阳之下,却满带着纯粹与炙热。
卫嫱压低了声,与滕慕道:“我去同他讲。”
看见她走过来,李彻欣喜了一瞬。
他微微理了理衣领,修长的手指抚过风尘仆仆的前襟。
她开门见山,不等李彻开口。
“陛下还要追我到何处?”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不掺杂质,未起微澜。
李彻听见她道:“多谢陛下一路相送,落雁关在前,卫嫱拜谢陛下,拜别陛下——”
正说着,她低下头,便要依依拜别。
一只苍劲有力的手,忽尔捉住她的腕。
卫嫱抬起头,他的目光恰此落了下来。
黑沉沉的眸,闪烁着几许情绪。她平静迎上男人漆黑的视线,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耳旁落下一声:
“为何?”
“……”
“为何要这般着急赶我走?”
他的手抓紧了。
这一下,令卫嫱这一拜并未拜下去。手腕上的力愈加重,却又因害怕伤了她,而带了几分隐忍。
他在忍耐。
往日里那双精细的凤眸间,有情绪暗暗游动。
卫嫱不动声色:“这一路相送,卫嫱不甚感激。眼下已至南郡皇城脚下,陛下再随我入内怕是不妥。山高水远,不若就此别过。”
“那我们呢?”
李彻攥着她的手腕,忽然道。
他吐息沉沉,被燥热的风裹挟着,扑涌至卫嫱面上。
她看见对方指尖微微泛白。
“卫嫱——”
他追问。
“那我们呢?”
我们?
女郎衣裙飘飘,目光一下放远了。
云烟迭起,巍峨飘聚于落雁关城门上空。落雁关乃是通往南郡皇城的最后一道关卡,此地正如其名,一排排大雁盘桓于关门之上,遥遥望去,当真是好一副壮美辽阔的景象。
金乌雁落,明月风起。
天光破开云层,卫嫱迎着风,声音如平沙落雁一般清寂。
“我与陛下——”
“千山万水,不再相逢。”
关门前的树枝忽而一阵簌簌,抖落些许清霜。
皇帝眸色微滞,面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转瞬,他斩钉截铁:“不可能。”
他道:“朕不许。”
千山万水,不再相逢。
他不准许。
“朕一路跟过来,不是将你送给旁人的。”
“那陛下是要做什么?”
“陛下一路追到南郡,不是送别,难不成是要入赘南郡,成为南郡的驸马爷吗?”
李彻的眼神晃了一晃。
见状,卫嫱不免笑道:“更何况,您又是何等骄傲的一个人。您定也不允许自己沦为敌国驸马,沦为——”
南郡以女子为尊,上至女帝公主,下至平民百姓。
在南郡,女子可纳夫妾,身为南郡尊贵的小公主,除去驸马正室,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豢养面首。
她笑着朝李彻轻吹了一口气。
“沦为……我的玩物。”
在听完这句话后,面前一贯骄矜的男人,果真瞪大了双眼。
玩物。
卫嫱冷笑看着他。
他在忍耐,在不可置信。
在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城门外蓦地吹刮起夜风,层层叠叠,犹若浪潮将地面上的尘沙亦吹升起。卫嫱知晓,罔论对方如何说爱自己,怎样说要为当年之事赎罪,可他刻在骨子里的、独属于上位者的骄矜与高傲终究是无法被磨灭的。
他骄傲,他高傲,他清高。
他自幼锦衣玉食,除却受难的那几年,这辈子过得一直是万人之上、受人敬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