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她倒是将名册“啪嗒”一阖,转过头望向李彻。
对方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腰间系着先前她送的那只芙蕖玉坠子,面容平和坐于此处,安静看着她。
卫嫱问:“陛下今日前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她上午方处罚完毕氏,消息怕是早已传至金銮殿内。
她漠然道:“如若陛下是心疼她了,特意来凤鸣居为金妃出气——”
不等她说完。
李彻笑着打断她:“不是。”
他面上笑容淡淡,声音亦清浅,看上去倒是心情甚佳,并没有半分因为金妃的事而烦心。
李彻道:“只是今日西域那边新进贡了一批料子,朕瞧着模样、成色都甚好,便想着给你送过来。方才见你看东西认真,便提前让孙德福送至后院收起来了。”
言罢,他歪了歪头,又问:“怎么,她今日来寻你麻烦了?”
明知故问。
卫嫱将名册推至一边,忍不住冷嘲:“她寻我的麻烦还少么?”
无论是四年前,她尚为浣绣宫宫女时。
或是现在,她以“郑氏”之身,居于凤鸣居内。
此一言,果然又令李彻回想起了当初。男人眸光动了动,他轻垂下眼睫来。
小扇一般的睫羽,随着思量极轻微翕动着。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须臾,他敛去眸间神思。
便是在这短短一瞬,卫嫱凝望着——她瞧见男人眼底的悔意。
他在心疼。
如今的李彻,在心疼四年前的卫嫱。
然,她心中并没有预想中的畅快。卫嫱扯了扯唇角,冷笑了声。
从前,金妃寻她麻烦时,李彻并没有为她出头。
而如今,金妃再度前来滋事,她再不需要李彻为她出头。
她将茶杯放下,水面清平,杯中依稀有枯叶翻卷,漂浮了一圈又一圈。
李彻想来握她的手。
她朝后撤了撤,皇帝的手顿然凝滞于原地。
他抿了抿薄唇,竟也不恼,反倒是好脾气地开口,像是在同她认错。
“朕会教训她。”
卫嫱不禁笑了。
她亦将头偏了偏,看似饶有兴趣:“陛下打算如何教训她?”
她还记得从前,即便那人致使自己小产,李彻也并未对毕氏真正做出些惩罚。是了,对方毕竟也是抚西大将军毕焕安之女,“朕方登基,根基未稳,需要毕老将军的拥簇”。
这是李彻的原话。
面对痛失骨肉、伤心欲绝的她,李彻所做的,也唯有沉默。
叫她如何不恼。
叫她如何不恨?
而今日影徐徐,金辉色的光晕穿过那层精致的雕花屏窗,伴着薰笼内的沉水梨花香,寸寸拂至人的衣衫。日头一天天渐暖,她也一日日穿得比先前单薄。薄薄一层素衫,衬得她愈发娇柔,也愈发清艳动人。
她用那双些许陌生的眼,紧盯向他。
一句一句,追问着。
如何“教训”金妃?
“是褫了她的封号,降了她的位份,或是将她打入冷宫呢?”
“李彻,你不敢。”
“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强迫我,却还是将我带回深宫。你一字一句说要补偿我,到头来却与他们一样,做了伤害我的刽子手。”
“你甚至不敢去惩治毕氏,唯恐祸及你那九龙宝座。”
“李彻,你不敢爱,也不敢恨。甚至这龙位你都不敢坐得太安稳,唯恐一日会有人执剑破开皇城,将你从那龙椅上踹倒。”
“李彻,你的爱真的很窝囊。”
言罢这一句,她能完全想象出来,对方的面色定然会变得一片灰败。
日光打落在他那本就白皙的面容上。
周遭静谧少时。
她不知李彻在想什么。
也不想知道李彻他在想些什么。
薰笼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