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只要郭鹏虎点头,我们便可趁熙王军疲累之际,一举奸灭。”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些年,郭鹏虎蠢蠢欲动,不过是因徐家灭门的案子耿耿于怀。若父皇肯下诏为徐家平反,灭了郭鹏虎心中的怒气,便能为这和谈,打开个口子。”
张钺垂眸,面上不显,心里却发出一声冷笑,这不就是逼着宣帝亲口承认自己昏庸无道,虐杀忠臣么?
见宣帝沉默不语,孟相起身,近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北境密报,郭鹏虎已在唐州府邸养病三月,军务目前皆由徐淮代掌。”
听见“徐淮”二字,张钺不自觉的,心头猛地一颤。
宣帝眉头紧锁。他久未上朝,近来更是每日昏睡,外头的事,他知之甚少。于是问道,“这是何人?”
孟相回道,“这徐淮三个月前,单枪匹马杀穿荻国大营,斩下了阿契柯的首级,如今已被各地百姓封为战神。这些日子投奔郭家军的青壮,十有八九都是冲着他去的。”
宣帝浑浊的眼珠忽然转向张钺,“天枢卫可曾查过此人底细?”
太子的目光倏地刺向张钺,孟相也像才发现殿中还有这人似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们忽然意识到,张钺最可怕的本事,是能将自己活成一道影子。分明就在眼前,偏能叫人彻底忽略他。
此刻张钺缓缓起身,垂首站着,抱拳回道,“启禀陛下,天枢卫已查明,徐淮乃韶州人士,年方十九,父母早亡,家中仅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
宣帝不由得感慨道,“果真是少年英雄,倒让朕想起铮儿当年的风采。”
太子闻言,脸上一丝狠厉划过,又迅速沉入眼底。
他上前一步,“父皇,机不可失!儿臣认为,应当立即派使者前往唐州。郭鹏虎如今生死难料,万一他突然暴毙,我们连谈判的契机都没了。”
孟相跟着进言,“陛下明鉴。熙王军虽暂时休整,但最多半载就能恢复战力。届时他们挟胜势直扑京城,后果不堪设想啊!”
宣帝目光扫过二人,“那依你们之见,该派谁去和谈?”
太子与孟相眼神一碰,同时躬身行礼。
“全凭父皇圣裁。”
“全凭陛下圣裁。”
张钺见状,暗自冷笑,这烫手的山芋,谁愿意接?
和谈之事,说到底是屈膝求和。去的人不仅要背负骂名,更会在青史上留下污名。
太子离龙椅只差一步,岂肯自毁前程?
至于孟相,孟清澜已立为太子妃,他如今可是未来国丈。何况赵皇后倒台,赵家势力被连根拔除,眼下这孟相的门生遍布朝堂,他岂会去冒这个险?
寻常官员又不够分量,此人须得是朝中重臣,才有资格去和谈。
宣帝沉思片刻,“信王和凌王,年纪尚小,且信王远在信州,凌王又从不参与朝堂之事,怕是难堪大任。”
说着,宣帝看向张钺,“张爱卿,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张钺恭敬答道,“若陛下不弃,臣愿前往唐州,为陛下分忧。”
宣帝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太子与孟相难掩惊诧,这烫手差事,张钺本可以置身事外,他为何上赶着接下?
旁的不说,这和谈成败难料。
若成,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若败,轻则身败名裂,重则要以死谢罪。
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朝堂老狐狸们躲都来不及,他竟主动往火坑里跳?
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许久后,宣帝深深看了张钺一眼,叹道,“张爱卿,朕便将这江山安危,托付与你了。”
“臣,定不负圣恩。”
张钺伏地三叩。
他踏出大殿,夜风迎面扑来。
眼下已是四更天了,外头夜色极浓,远处那一盏盏宫灯,随风摇晃,投下的光甚是浅淡。
他眯了眯眼,心里默念道,“徐闻铮,我们又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