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下楼时,见几个彪形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那个王泽光。
“听说你出来了。可惜没赶上那日到衙门门口给你接风。”王泽光随手捻起柜台上仅存的那只青瓷茶盏,指尖一松,茶盏坠地,碎瓷四溅。
他慢条斯理地拍去掌心的灰尘,“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这铺子既不肯归我,那便谁都别想开。”
目光扫过满室狼藉,他忽然“啧”了一声,“说起来,这铺子的陈设,倒真是费了心思的,可惜喽。”
清枝立在楼梯转角,她冷眼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的好日子长不了。”
“哦?”王泽光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那我可要好好等着了。”
说罢他大笑着转身,临到门口,又回头抛来个讥讽的眼神。
清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轻笑一声。笑声很轻,却带着几分决绝的意味。
她雇了一辆马车,颠簸了十日方才抵达广府。
下车时正值晌午,清枝抱着包袱跳下马车。广府和秋娘嘴里说的一样,城里人潮如织,酒肆林立,有好多新奇玩意儿。
可此时的她,却没有半分游玩的兴致。
她蹲下将包袱解开,那段染血的纱幔被春风一吹,便倏地扬起,清枝手腕一翻,纱幔便披落在她的肩上。
纱幔上,暗褐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她缓步穿行于长街之中,纱幔随风翻飞。路人们渐渐聚拢在她身后,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敢上前。
直到提刑司大门近在眼前,清枝才停下脚步。
她整了整肩头的纱幔,双膝重重地跪在青石板上。
朱漆大门紧闭,清枝便对着大门喊道,“民女有冤!”
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人群。
“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占百姓财产,逼人至死!”
“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占百姓财产,逼人至死!”
……
清枝喊了一遍又一遍,路过的行人渐渐驻足,很快围成个半圆。
有人嗤笑道,“怕不是个疯婆子。”
也有人摇头,“这世道,还想告官?真是痴人说梦。”
更有人揣着手看热闹,“且看她能跪到几时。”
日头渐西,看客们终究觉得无趣,三三两两散去。清枝的嗓音已哑,却仍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状词,直到喉间再挤不出半个字音。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清枝又跪在了提刑司门前。她挺直腰背,一遍遍喊着状词,直到嗓音嘶哑,喊出的话不成调子。
第三日清晨,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了。
正要跪下时,一位大叔从身后走来,低声说道,“姑娘,我在对面看了你三日。”他摇着头,指向紧闭的朱漆大门,“这大门,半年都没开过一次,里头的官老爷,这两日怕还在西郊别院里赏春呢。”
清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了声谢,随即又要跪下去。
老伯摇头,他还未曾见过这般执拗的人,又劝道,“姑娘,趁早回去吧。老汉在这儿做了二十年营生,从没见过哪个告官的能把官老爷告倒的。”
他叹了口气,“更别说,还是个姑娘家来告官。”
清枝望着紧闭的衙门,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句,“总要有人开这个头。“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若是渴了饿了,就到老汉铺子里喝口水,吃顿饭。”
清枝向他道过谢,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伯摇着头,转身慢慢走远了,只剩下清枝的身影在这威严的大门口,显得格外单薄。
日头渐高,一个身着云纹绸衫的年轻男子摇着扇子,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晃到清枝跟前。
“就是你个贱婢要告我爹?”他上下打量了清枝几眼,嗤笑道,“模样倒还周正,不如跟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