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结束一切后,原本平稳泊着的船忽然轻轻摇晃了一下,船舱外传来一阵号子声,是船要驶出码头了。
几人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一同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之上。
河面风速正好,暑气也被冲淡了许多,清霜正扒在船边四处张望,码头上,送行的旧宅一帮人摆着手,其中以季嬷嬷最为卖力,一边摆手,一边还拉长嗓子喊:“姐儿,回了东京定要稍封书信回来——”
这回,是真真切切要去东京了。
周遭忽然涌来些实感,顾云篱的手忍不住颤了颤,她做了个深呼吸,才平复下来。
那个噩梦里燃烧着大火的地方,也是那个承载着亲族记忆的地方,更是她前半生最温存的残留之地。
此后,便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她誓要亲手将旧案的蒙尘擦拭干净,将真相洞悉,公布于世人之前,还亲族世人清白,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手心忽然一热,她猛然回过神来,身侧也不知何时站了一个林慕禾,她抚上自己的手,察觉了掌心的汗,轻轻一笑,歪头问她:“顾神医,在想什么?”
是了——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为她医治眼疾,将困扰她半生的眼疾之谜一一解开。
“没什么,”她拨了拨被江风吹乱的发丝,回握回去,“许久没有去东京,一时间,百感交集罢了。”
且看她的神色,应当与自己差不多。
由此,方得始终。
*
同日,陈留。
临时搭建的难民棚吵吵嚷嚷,有妇人的哀求,抑或是不知缘由的谩骂声,或是孩童的啼哭声,无比纷扰,听得人心头火起,烦躁难忍。
看守的官兵亦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向身边的人抱怨:“南蛮子真能跑,竟然一口气跑来这里,到头来还得是咱们来管这烂事!”
“难民一多,最易生时疫,今日不是说有阆泽的人来给这帮人看病么?怎么还不见踪影?”
那官兵说着,身后却蓦地伸来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纵使青天白日,这么一下子也险些给人魂吓出个好歹,他惊叫了一声,提起长枪连连后退几步,才看清方才拍自己的人。
来人一身轻简的灰色布裙,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药箱子,身后还跟这个个子很高却佝偻着背的人,低着脑袋,十分可疑。
“你是谁?!”他松了口气,没好气问。
“在下正是收到阆泽飞笺,特来援助难民的郎中。”来人和善地笑笑,朝两人拱了拱手。
“噢……那他又是谁?”那官兵说着,提着长枪指了指她身后的人问。
“是我老家跟来的药童,是个治不好的偻子,一脸麻子,从小自卑,不敢面目示人……”
“说那么多没用,十分可疑,抬起脸来!”毕竟至今陈留城墙外还贴着某个通缉要犯的告示,他们也不敢松懈。
“六子,愣着干什么,给他看看!”灰裙女子踹了身边人一脚,那人才颤巍巍抬起一张毫无可取之处的、布满了麻子的丑脸。
仿佛觉得再看一眼就要长针眼似的,这官兵只看了一眼,立刻移开眼,嫌晦气道:“行了行了,去吧去吧!”
这麻子脸更消沉了几分,扭头又老实站回那女子身后。
“还有些问题想向官爷打听,”女子将药箱放下,拍拍灰问,“这批难民从何而来,来了多少?”
“能是哪的?西南的呗!这是腿脚快的,各地州府都不敢要,一路推诿塞来了这边,再有难民,就要往别的州府赶了!”
“是啊,官家如今重病,更不可能让这群蛮子的去东京徒增晦气啊!”
女子了然,拱手谢罢,领着身后的偻子向距离最近的难民堆里去了。
这人正是蓝从喻,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易容伪装过后的萧介亭。
“此地距离东京还有多远?”离那群官兵一段距离后,萧介亭终于憋不出,问道。
“陈留是进京最后一道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