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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九万场雪 慕清明 80863 字 1个月前

”李翩淡淡地说。

此刻的他们不似负罪逆臣,倒像是两位远途跋涉之人,谈论着前方将会遇见的风景,并在这爽朗秋日奔赴各自的结局。

又走了几步,李翩再次开口唤道:“云行之。”

“嗯?”

“一定要活下去。”李翩轻声说。

“嗯。”

一步,一步,再一步,他们终于走完了眼前这五十丈的距离,来到河西王沮渠玄山面前。

在距河西王尚有十步远的地方,他们被沮渠成勇拦住了。

李翩只穿一件单薄皂衣,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可以暗藏兵器的地方,沮渠成勇用鄙夷至极的目光将李翩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斜着眼睛看向云行之。

云行之和李翩一样,也穿一身服帖皂衣,但他手里却捧着个锦匣。

沮渠成勇粗暴地夺过云行之手中锦匣,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绢帛。他将绢帛取出,但见上面写着几句他不甚理解的话。

“这是什么?”沮渠成勇问。

云行之恶狠狠地瞪着对方,道:“你不识字?”

“你他娘的放狗屁!老子问你话!”沮渠成勇抬腿踹在云行之膝弯处,踹得云行之踉跄着跪倒在地。

“平朔将军何必跟这奴仆计较,”李翩弯腰扶起云行之,又对沮渠成勇解释,“是经文,乃敦煌竺因空上座亲手誊写,想要献给大王。”

说这话时,李翩看着被沮渠成勇捏在手中随意抖动的那帛写经,忽觉心头涌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哀凉。

自他背负一身骂名回到敦煌的这段时日,他只去过声闻寺两次。

第一次是刚回来的时候,他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去探望自己少年时的上座恩师。

那天,竺因空问他:“李轻盈,这些年你孤身在酒泉过得如何?”

李翩低头看着石缝中一只正在缓缓爬行的蚂蚁,沉默良久。

竺因空明白他是不愿回答,遂不再追问。临别之时,上座恩师对着他那一身骚气红衣迎风招展的轻佻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二次就是昨夜,他以凉州君的身份去向竺上座讨要一帛写

经。

“你……决定了?”

“决定了。”

“你不后悔?”

“不悔。”

更深露重,夜风钻过窗缝霸占了禅房的每个角落。这么些年未见,李翩变了,竺因空也变了,恩师变得苍老枯槁,可面目却愈发慈悲。

昏暗的油灯照着上座枯瘦的手,笔走龙蛇,片刻后便写下一段经文。

李翩接过经文,一字一句念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注释1)

“李轻盈,这不是写给沮渠玄山的,是写给你的。既写于你,便归于你,你愿如何处置尽可自便,拿去吧。”竺因空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李翩拿着那份写经走出禅房的时候,被夜风推了一把,感觉自己蓦地跌入一团黑雾之中。他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而后又自嘲地笑起来。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这八个字像一把铁蒺藜扎向他的心头。

竺因空日日于声闻寺诵经,应该还没听说,他今晨当着城内士兵百姓那么多人的面,亲手杀了自己的主公,已犯下滔天大罪。

他死后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他已经没有来世了。

*

这边,沮渠成勇听李翩说这是竺上座的写经,不敢再怠慢,遂将经帛折好放回匣内,撇撇嘴让他们继续走。

李翩接过匣子捧于手中,来到沮渠玄山马前。

他以几不可察的幅度向后方觑了一眼,见沮渠青川领卢水营骑兵稳坐马上,也向他这边看过来。二人目光一触即分。

“呈来。”沮渠玄山面色阴沉。

李翩双膝跪地,先向河西王行了一礼,之后双手捧起锦匣举过头顶,将那匣中物呈递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