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下下,肩上的谢月檀就跟着被颠得五迷三道的,有几次撞上对方背上坚硬的蝴蝶骨,鼻头火辣辣的疼,似要涌出血水了。
他比出门前还难受百倍,只盼着更晕、更晕,晕点好,最好能一张嘴哇地吐出一片秽物,淋萧清旃一身,好好恶心一番这个喜洁的怪人——可惜等萧清旃将麻袋从背上卸下来,他尚且完好无损,一口东西都没吐出去。
倒是萧清旃将采来的汤药熬煮好端到面前,他闻着那股各种草药混杂在一起,苦涩腥黏的气味,一吸进鼻腔就感由衷反胃,只是死死捂着嘴不肯张开,生怕萧清旃将那碗汤药灌进来——最后他的确也灌了,没办法,谁让谢月檀不肯乖乖张嘴呢。
萧清旃起初没显出急躁,耐心等汤药放温了,毫无征兆地骤然上前扣住谢月檀,扼起他的下颌发力,迫他张开嘴将汤碗斜倾着往里灌,他力气那般大,谢月檀却毫无还手之力,还不是任他摆弄,不得不将一碗汤水涓滴不漏地全纳入口中,最终竭尽全力,只拼得抬起手握拳在萧清旃胸前锤了一下,没什么力气,跟女子和情郎调情时软绵绵的力道一样。
“他是不是设法想抛下我?”“他岂可能真的救我?”
——这段路途中,每遇到问题时,谢月檀对萧清旃都抱持这么一种怀疑的态度。
就譬如今日他们只走出五里路就停下,因为前路出现了一大障碍——一片深绿色的瘴气借低洼的地势四处弥漫,终年不散。乃这片丛林中阻挡或谋杀贸然进入的外来者的一大利器,二人不得不停驻步伐。
萧清旃侧目看向谢月檀,谢月檀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扭头去看他。
“做什么?”
“你去。”
“哦。”他默默往前走了几步,意识到不对,又大步回去,“你什么都不给我,就要我这么白白去送死吗?”
“不会死。”
“怎么就不会死了?”谢月檀反问,“你怎么不去?”
“我若去,不会死,不需要回头。”
谢月檀思忖了一刻,明白了萧清旃的意思:看来这片毒瘴对萧清旃不会造成妨害,倘若让他独自进去,他能顺利穿过这片瘴气,抵达丛林内部。而谢月檀不行。
“你的法子就是让我这么傻乎乎地一头冲进去吗?”谢月檀直接开口讨要,“没有炼制什么‘百毒不侵丸’‘避毒丹’吗?”
“少看话本。”言下之意没那种东西。
“那你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等你中毒,为你号脉、炼丹、治好你。”
谢月檀立即怀疑起来了,“你真会救我?”
“你炼丹的速度赶得上我毒发身亡的速度吗?”
“你不是在骗我吧?”
“哦,我知道了,你不想亲自杀我,怕脏了你高洁的手,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在此处等我呢?”
萧清旃不与他分辨,迈步径直往前而去。
“等等!”谢月檀一跌足,抿抿唇,迅速追上来,“我答应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面朝前方望去,谨慎地踏出第一步,又立即回头看,“你就不能好好说一句吗?”
萧清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什么?”
“你一定会救好我的。”
萧清旃也不禁吸了口气。
谢月檀依旧眼巴巴地看着他,配合着那副少女的外表,发出那种能被他熟练运用的矫揉造作的声音:“国师大人,妾身求你了……”
萧清旃不想继续听他如此说话,就道:“我不会让你死的。”至少,不是在这里。
谢月檀得到这句话,才肯真正走进毒瘴之中。
……
待再次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好端端呆在萧清旃怀里——这回没将他扛在背上,他知道是因为那一块已经被竹笈占用了。
他抬高视线,正对上萧清旃笔锋苍劲流畅的下颌和起伏迤逦有致的侧脸,谢月檀悄悄凝视对方一阵,心中以为古怪又不安:为什么他又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