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对她做了什么?
他不仅将她强夺入宫,还剥夺了她的身份和名字,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吗?
他怎能对她对他做出这种事?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逼死她吗?
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这声音是未来之事, 武安侯被挑断了脚筋, 割掉了舌头,是如何行走和说话的?
下一瞬,声音再度在他耳畔响起。
【顾清嘉被众人欺辱至死,再睁眼,却回到了儿时。】
皇帝瞳孔骤缩。
他蓦然想起了她的早慧、她对武安侯的漠视、还有……对他的惧怕。
想起了她那样坚定地认为明年广信府会有水灾,力主修堤。
他霎时间如坠冰窟。
他从来不敢将“死”字与她联系在一起,稍一想便觉痛彻心扉。
可种种迹象都表明, 如今的鹤卿, 是死过一次的鹤卿。
他想呵护她, 给未来那个可能会做出禽兽之举的自己留下了反制措施,甚至还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接受他。
但如果她已经经历了那一切呢?
被众人欺辱至死……
她得遭了多少罪, 受了多少折磨?
除了那声音所说的,她还经历了什么?
她对他的恨,只会比对武安侯的更深百倍,可如果他不将她留在身边,谁又能照顾她?
她早已千疮百孔了。
他头部一阵刺痛, 一缕血迹自嘴角蜿蜒而下。
“陛下!”太监心下一惊,忙上前扶他。
皇帝挥开了他,踉跄着走进暖阁。
顾清嘉小憩了一阵子, 刚起身,想问问晚膳备好了没有,抬眼便见皇帝走了进来,凤眼中爬满了血丝,周身气息沉凝如渊,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往墙边缩去。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还给她讲睡前故事呢,这是怎么了?
皇帝瞥见她惊惧闪躲的动作,心下一恸,走到榻边,缓缓对她伸出手,低哑道:“鹤卿,别怕。”
顾清嘉顺毛捋他,轻攥住他的衣袖,恭声道:“可是有人惹陛下动怒了?请陛下息怒。”
她可什么都没做哦。
皇帝低声道:“朕没有动怒。”
他闭了闭眼,深沉的眸光落在她的面容上:“鹤卿,你恨武安侯,对吗?你对他的恨实在太深,朕甚至在想,让他变成残废的,真的是顾景和吗?”
顾清嘉心下一紧,面上却分毫不显,不解中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与义愤,低声道:“臣实在不知陛下何出此言,又为何这样想臣。臣对父亲一片孝心,连恨他的理由都没有,何来恨他之说?”
皇帝缓声道:“如果他毙命,朕会让你夺情呢?”
顾清嘉心道还有这种好事?
但她当然不可能承认,皇帝极有可能是在试探她,一个君王是容不下一个会对父亲下毒手的臣子的。
今日能弑父,明日便能弑君。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陛下,家父会长命百岁的。”
皇帝缓缓阖眸,道:“你恨朕,对么?”
顾清嘉心道他果然是在试探她,这不就图穷匕见了吗?
她微抬起眼,低声道:“陛下待臣之心,臣岂会不知?臣无以为报,唯有事君以忠。”
皇帝眸中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痛色,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顾清嘉坐在榻上,被他带得前倾,头抵上了他的小腹,此处的温度比他身上其他地方还要高不少,她身形轻颤了一下,轻攥住了他的衣摆。
皇帝修长有力的手轻抚她的发丝,道:“总是这样忍着,会把身子憋坏的。”
她恨他,那他便用她的恨意留住她。
用过晚膳,她去御花园中散步,太监小跑而来,恭声道:“大人,圣上头痛难忍,却不愿喝药,奴婢想着,若这药是您端去的,兴许圣上就愿意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