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趋步上前,在距龙椅最近的地方落座。
其余贡士也很快鱼贯而入。
内侍们将白宣纸分发下来,兼任礼部尚书的内阁次辅江守清恭敬地自御案上捧起策题,置于题案,交由执事官举提案自御阶而下,展示策题。
看清题目的刹那,顾清嘉眼眸微凝。
殿试的策题大多由内阁大学士预拟,再由皇帝圈定,有时甚至是皇帝亲自拟定的,不仅是一道题目,更有着政治意义,某种程度上代表圣心所在和朝廷潜在的政治动向。
大多数时候,都会是当下面临的问题,诸如上次殿试的考题,便与西北旱情有关。
这一次的题目,确实切合了这一隐藏的原则,却也有极其特殊之处。
那就是……它太大了。
只见题案上赫然写着——
【法祖制与通时变,其本同否?当以何者为枢机?】
直指如今朝堂之上矛盾斗争的焦点,变法问题。
她握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师父是旗帜鲜明的变法派,与主张守旧的次辅对立。
书中,皇帝的态度隐晦而难以捉摸,比起支持谁,更倾向于制衡。
那么他现下的态度呢?
她想起皇帝与师父之间莫名激化的矛盾,微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此次春闱的主考官、内阁次辅江守清身上。
圣心难测,可皇帝出了这样的题目,又任命守旧派为主考官,他的态度按理来讲已很鲜明了。
想来也是,变法的推进乃至成功意味着一个派系的崛起和扛旗者的势大难制,在与师父的矛盾如此激烈的当下,皇帝不会给师父这个机会才对。
可皇帝真的是一个将权术置于国事之上的帝王吗?
她思来想去,觉得他好像确实有这么狗。
她其实有机会回头。
内阁次辅是这届春闱的主考官,也就是她的座师。
官场上,往往重座师而轻业师,她哪怕趁机改换门庭,也不会受到太多置喙。同时,还能免去殿试失利的风险和未来可能受到的打压。
她唇边浮起一抹浅淡笑意,提起笔,眸光倏然间沉静。
可她不会回头。
不只是因为师父,还因为那个推进变法、借此东风扶摇而上的人,为何不能是她?
她的时间太短太短,而权势富贵……险中求。
风险则在预估范围内,她是会元,不会在殿试中被黜落。
她心念电转思考了许多,实则不过只过了几息。
在皇帝看来,她没怎么思索便提笔挥毫,书写得行云流水,半点犹豫都没有。
他唇角微勾,顾清嘉是个聪明人,他能为了权势委身于裴玄衍,自然也会因预计到前途受损而放弃他。
他没有逼迫他,不过是将选择摆在他面前罢了。
至于他抛舍了裴玄衍之后又待如何……
他瞥了一旁的内阁次辅江守清一眼,此人瞧着老谋深算,不过是个精于阴谋、全然不通阳谋的阴险草包,别把顾清嘉带坏了。
既是天子门生,还是他看顾着他另起炉灶吧。
至于变法,顾清嘉再成长数载,未必操不起这盘棋。
……
殿试之后,要过三日,才是传胪大典。
可到第二日,皇帝身边侍奉的太监便火急火燎地出了宫,乘马车一路奔向侯府。
“哎呦,世子爷呀,您在考卷上写了什么东西?读卷官们奉上前十名的考卷,圣上认出了您的笔风,险些把文华殿给拆了,您快随我进宫吧。”
顾清嘉后退一步,这她哪敢进宫去,拆了文华殿,可就不能拆她了哦。
但圣谕在上,她最终还是随太监入了宫。
她以为皇帝会在文华殿召见她,没承想太监引着她上了那座高楼,目的地却不是以往的书房,而是一间厢房。
通传之后,她推门而入,脚步一顿,站在了门边,迟迟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