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衍先动筷,第一筷子就夹了茱萸鱼腹部最鲜嫩的部分,放到了顾清嘉碗里。
“谢谢师父。”顾清嘉在他夹菜时便已捧起了碗,似是预计到这一筷子最后会落在谁的碗里,潜移默化中习惯了他的照顾。
长辈动了筷,就像是解除了封印,她埋头大吃特吃起来。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给师父夹菜,可师父总是习惯性地将公筷握在手里,她总不能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沾了自己的口水,师父怎么吃得下去。
她将餐桌上扫荡了一圈,又吃完了师父帮她垒的小山,照平日,这不过是一点儿开胃菜,今日却不知怎的,胃胀胀的,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停下筷子,缓吐出一口气,心道可能是最近吃太多,积食了,看来以后真的得节制了。
裴玄衍正要给她夹菜,见她放下筷子,睫羽低垂着,一副恹恹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怔。
这些菜明明都很符合徒儿的口味,她是没有胃口么?
她那般期待进餐,可菜摆上桌了,却没吃几口,便吃不下去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顾清嘉抬眸看他,唇边漾起一道浅淡笑意:“师父怎么不吃?弟子给您夹菜吧。”
裴玄衍嗓音放得极轻:“师父吃好了,你呢?不再多用些吗?”
顾清嘉摇了摇头,含笑道:“师父,我也吃饱了。”
她垂眸,见碗里还躺着一块师父给她夹的鱼肉,又拿起筷子,打算干脆将它随手消灭。
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蓦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抬眼,见师父定定望着她,眸中依稀划过一抹沉痛之色,转瞬即逝,让人瞧不分明。
他清冽的嗓音染上喑哑:“吃不下,便不吃了,不要逼自己。”
他轻握住她的手,取下了她手里的筷子,声音低了下去,轻得微不可闻:“为何会这样……”
徒儿明明是最爱吃饭的,她情绪惯常内敛,并不常笑,可提及爱吃的东西,时而便笑起来。
顾清嘉心道区区一口,她还是吃得下的,但既然已被师父“缴械”,那这一餐便到此结束吧。
裴玄衍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放缓了声线:“你先去书房等师父,师父随后就来。别歪在椅子上睡过去了,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顾清嘉点了点头,接过帕子擦拭唇角,从椅子上起身,恭声道:“师父,弟子先告退了。”
言讫,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裴玄衍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遣人唤来了府医。
府医听了他的叙述,愣怔了一下,道:“阁老的意思是,您这般担忧,是因为您方才提到的那个人进餐比平日少了一些?”
裴玄衍眉峰轻敛,道:“可是出了什么问题?她用饭向来规律,从未像今日这般。”
府医心下无语,有没有可能是他恰好没有胃口?抑或是前些日子吃多了,积食了?怎么就担心成这样。
但他还是恭敬地道:“敢问阁老,他可有什么别的症状?”
裴玄衍默了默,轻声道,“没有别的症状。可她曾起过求死之念,如今虽已割舍了念头,但她哪怕少笑了几次,我亦觉得忧心,更遑论连饭都吃不下了。”
府医原本轻松的神情骤然一变,恭声问道:“敢问阁老,是起过念头,还是已付诸过行动了?”
裴玄衍想起那条白绫,和那个装着毒药的瓷瓶,闭了闭眼,清冽的嗓音染上喑哑:“后者。”
府医斟酌片刻,低声道:“阁老,有求死之念,没有食欲,症状夏季轻而冬季重,您提到的那个人恐怕是患了郁症。付诸过行动,那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务必得小心看顾着,一不留神,他就有可能再一次……”
裴玄衍拢在袖中的指节倏然收紧,攥住了滑落至掌心的珠串。
“可她跟我说,她已经断了念头。且她近来多了许多笑容,我偷偷掂量了一下,身重也重了不少。”
他还为此欣幸过,以为自己将徒儿养得很好。
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