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话锋一转,“我在那附近打听了一番,其实当初叛军占领长安后,除却蜀道天险难攻,周遭山川要塞皆被他们控制,包括春芜山行宫的珍玩也早被那群叛军洗劫一空。那等娇贵的昙花,据说早就不存了,他根本看不到花开。”
听到这段话,谢缘觉神色微微一动。
因她知晓自己寿数难永,故而自幼便对“昙花一现”这个典故心有戚戚然,可自从亲眼看过此花盛开以后,她又不免极爱这花——世间至美之物,她总是格外眷恋。
然而想起这春芜山行宫,神德元年始建,耗费整整三年光阴才成此恢宏殿宇,谁知不过短短数载,战火便至。
更又忆起那长安昙华馆,三百多年前作为荣朝第一权臣卢彦卿的心爱别院,极尽奢华,可卢彦卿死后未及二十年,天下便烽烟四起,荣朝倾覆,昙华馆也几经损毁,又几度重修。去岁她们才将那破败不堪的馆舍略加修,重新栽下昙花,仅仅才赏了一回花开,战事又起,如今不知那馆阁成了什么模样。
其实不止她这条命,便是所谓盛世,巍巍王朝,在这历史的悠悠长河里,亦如昙花一现,转瞬成空。
凌岁寒察觉到谢缘觉神色间的细微变化,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先向颜如舜问道:“既然昙花已毁,那他还留下来看什么花开?真是蹊跷。”
“所以赏花之说,显然只是托词,他根本就不愿意这么快回长安。”尹若游沉思已久,听到此处接口道,“这倒正常,若换作是我,也不想回去与当今天子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
毕竟当年谢泰贵为九五之尊,曾是万民称颂的盛世明君,一朝山河破碎,被迫退位让子,成了个有名无实的太上皇。如此落差,任谁都难以坦然面对。
颜如舜颔首道:“我也是这般猜想的。所以我们可以放缓行程,不必急于赶路了。”
“倒确实不用担心追不上他了,只不过——”现在尹若游忧虑起了另一点,“这一路上本是刺杀良机,偏生他又住进了春芜山行宫,那里必定守备森严,怕是不比长安禁宫逊色多少,要在那儿下手绝不容易。”
究竟能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让符离那在重重守卫之下取了谢泰性命,并且全身而退呢?
她们四人说话并未刻意避着附近的百姓,反正与她们同行的这群百姓都早已知晓她们此行的目的。
因此元寅听罢,面露思索之色,似乎想要对她们说些什么,可才张开口,他目光扫过一路相伴的乡亲们,又想起身在远方的小孙女,心怀忧惧,终究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第228章 千人所指独夫毙,一麦虽微万世香(三)
又过多日,她们一行人终于抵达春芜山脚,在附近一个名唤同乐镇的小镇子里暂时住下来。因战乱萧条,镇上唯一的小客栈早已歇业,众人只得分散借宿在当地百姓家中。
安顿妥当后,颜如舜趁着夜色施展轻功潜入春芜山行宫,再次探查了一番。
这次她花费的时间极长,格外仔细,将各处岗哨都摸了个透彻,随后再回到住处凭着记忆画下行宫布防图。四人对着图纸商议良久,得出的结果却令人甚是失望:以行宫这般森严的守卫,放眼江湖,除却颜如舜的绝世轻功,怕是再无人能在春芜山中来去自如,凌岁寒自然也不例外。
颜如舜倒不介意自己寻个机会杀了谢泰,替凌岁寒了却这桩血仇。但她深知符离性情刚烈,若不能亲手手刃仇人,只怕此生难安,便只得按下这个念头。
四人思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良策。
“罢了,不必再想。”凌岁寒见谢缘觉面色渐显疲态,心知她不宜过度劳神,遂出言道,“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龟缩在春芜山,大不了再等等,等他启程返京途中再动手不迟。”
颜如舜踌躇少时,忽而轻叹道:“昨夜探查时,我偶然听得几个官兵闲谈,说是当今圣人已屡次催促太上皇还宫。毕竟太上皇久居行宫,难免惹人非议,有碍今上正统。春芜山距长安其实已不算太远,我猜待谢泰启程时,谢慎必会加派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