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只是因为二十多岁的年纪血气方刚,还有当时守在他后方不动如山的父皇,还有当时挡在他身前的靖远侯老侯爷。
那一战,靖远侯老侯爷为他拼命到最后一刻,同胞弟弟祝彦齐为他挡下致命的箭雨,现任的靖远侯秦般,当时还是世子爷,带着援兵及时赶到,最后一刻力挽狂澜,斩杀叛军首领,生擒端王,平息了叛乱。
那样的惊心动魄,那样的千钧一发,他都没有害怕,反而觉得这是上天的旨意,是天命选中了他做皇帝,而非端王。
可是现在呢?
父皇已经仙去,靖远侯老侯爷带着老夫人云游四海不知踪迹,现任靖远侯秦般还在边疆抗击金人,连彦齐,也带着王妃游山玩水,多年不来见自己了,这些曾经镇在他身后的、挡在他身前的人,都一一离开了他。
曾经他以为是天意选中了他,现在想想,只不过是因为这些人选中了他。
祝彦博不由想起了永远不动声色、永远运筹帷幄的父皇。
父皇在弥留之际,曾喃喃地告诉他:“彦博,为政之道,你不算有天分。”
“朕原本属意彦齐,可惜他无心于此,罢了,这江山就交给你,你要日夜勤恳,不可有一丝懈怠。”
那时他心中还有几分不服气,觉得自己不可能比弟弟差,可现在回过头来看,父皇仙去不过短短数载,这朝中、这天下,怎么就大变了样?
可是父皇,我已经日夜勤恳,没有一丝懈怠了。
为什么结局还是变成这样?难道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个皇帝?
祝彦博心中不由生出万般无力,喃喃道:“恒信,父皇哪里做错了么?”
祝恒信冷哼一声,道:“父皇不必再同儿臣说这些,儿臣今日能站在这里,就不是来祈求父爱的!”
他命人把负责拟诏书的福公公抓来,连同传旨太监孙公公一齐,丢到了跟前:“儿臣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父皇即刻下旨,传位于儿臣!”
祝彦博抬头看向年轻气盛的儿子,恍惚间才明白了当年父皇看着自己时那种无可奈何的心情。
你不合适,等你坐上这个位置,你就明白了。
当年的父皇就让他这样坐上了这个位置,让他花去这么些年才明白自己并非帝位的最佳人选,可当年的大周正值春秋鼎盛,而如今的大周,已经再经不起一个平庸之君的折腾了。
似乎看出祝彦博的犹豫,祝恒信冷冷补充了一句:“父皇也不必再考虑十六了,儿臣来此之前,已经先杀了他。”
祝彦博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简直是痛心疾首:“他是你的同胞弟弟!你怎么如此心狠手辣!他清查你的案子时都没在定罪书上给你定死罪!”
祝恒信嗤笑一声:“所以他妇人之仁,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祝彦博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完全变了样的长子,可祝恒信已经没有耐心了:“福公公,拟诏书!”
福公公被御林军副统领一把拎起来,丢到了祝彦博跟前,这位跟着先帝多年,先帝故去后又接着侍奉当今陛下的老太监,见过的大场面也不少了,他颤颤巍巍爬起来,朝祝恒信一揖,苦口婆心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陛下多年来如何待您,难道您心里不清楚?这些皇子中,陛下最在乎的就是您呀!怎么闹到如今这个父子反目的地步?”
祝恒信冷哼一声:“我先前也以为,父皇最在乎的就是我。可是在他的权力面前,他依然可以牺牲我!”
“不必再废话。我现在不需要父皇施恩,我要靠自己当皇帝!”
福公公叹了一口气:“殿下,您现在可以逼陛下退位,可等您登基之后呢?”
祝恒信一愣。
“等您登基之后,您要面对的,是京中群狼环伺的世家,是京外早已怨声载道的藩王,是边疆虎视眈眈的金人。这些,曾经都是陛下在为您挡着,您想过有一天正面迎上他们时,您要怎么办么?”
祝恒信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立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