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奴才擦眼泪,奴才跪在泥地上,不留神留下了指痕。谁知道诺敏竟然背着奴才,留下后手,又处心积虑地把这手帕放到女儿的箱笼里头,他这就是要把自己撇清,给自己开罪。”
“万岁主子!”查图阿气急败坏地说,“诺敏已经认罪,板上钉钉。奴才当年迫不得已,就靠着对先帝、对皇上的忠心,才忍着恶心与诺敏往来。奴才捧着一颗忠心,是从来没有改变,请万岁爷明鉴啊!”
皇帝说,“把证物呈上来。”
连朝忽然笑了,她说不必,在风中把手帕扬开,月白色的丝帕,上头空无一字。查图阿原本绷得紧紧的思绪,在看到一片空白后,一口气险些上不来,骤然地断了。
监察御史眉头紧皱,“皇上,此女胆大妄为,竟敢伪造证据,在朝堂上行诓骗之术,实在是——”
和亲王也笑,故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实在是大胆啊。”
老御史的脸色很不好看。
查图阿回过神来,叩头请命,想要先声夺人,“万岁爷,这是死罪!”
连朝双手重新平举眉上,垂下眼,慢慢叩首。额头贴上冰冷的地面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轻轻一颤。寒意贯穿冲颅顶,有一种大雪落尽的寂静,让她神思收拢,内心清明。
皇帝的声音很沉,“好大的胆子。”
满朝文武纷纷跪地,像两片雁翅,在沧波里徐徐收拢。
也像下雪一样地,雪花一片片落在地上,从扑簌簌变成安静。
满堂朱紫,大多跪在她身后。从高处俯视,跪在前头的她简直像是雁喙,有些老旧的,疲惫的,细小的一点。
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只有两个人默契地微微勾起唇角。
连朝说,“民女从一开始想做这件事,就没有很指望最终能够活命。民女没有证据,信口捏造的一方手帕,就能让查大人
亲口承认。皇上、诸位大人,方才都听得很真切了,可见其中有不少蹊跷之处。就算民女有真证据,奈何人微言轻。递交上去的人证也好,物证也好,都可能像这方手帕一样,承不承认,怎么承认,怎么歪曲,全在查大人的一张嘴。”
她斗胆抬起头,将跪伏于地的满朝文武,看了个真切,“家父早年在南边为官,他的官声,在百姓之间,诸位是可以查的。”
“幼时家父常常告诫兄长与我,在其位,即行其事。为官者,食禄百姓,更要慎之重之,敬之爱之。官场中的一件小事,落到无数百姓身上,便可能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大事。
“逢上凶年,赈灾钱粮层层克扣,落到地方所剩无几,无数指望着这些钱、这些粮食的人就会病死饿死。孩子没有父母,妻子没有丈夫,他们的生生死死,往往在诸位的来往酬答之间,往往在诸位的起心动念之间。可是诸位,身为百姓的父母官,我很想问一问,这些良善的百姓就该死吗?”
长跪在地上,听着这些话,于身也好于心也罢,无异于煎熬。
高坐明堂上,听着这询问,无异于煎熬。
他看着她,看着她这样子一遍遍地问,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生出如释重负的松快。
欣见于她,总算一步一步地,走到这里。总是一次又一次,想要求得个答案。
种种执念,化为横在心里的一口气,支撑她走到这里。
然后化为在寒风中,畅快尽情地,几乎指着鼻子的,这一声又一声。
最后的最后,她仰头,向皇帝。
“民女今日与查图阿对证,家父贪墨案,疑点重重。民女愿以性命,请皇上,下令重审。与民女一同到府衙的,还有另外二人,皆与民女一样,有冤难诉。民女恳请圣天子以彰表率,还他们一个公道。事后,如何处置民女今日所犯的过错,民女都绝无异议,不敢有违。”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
不知多久,才听见皇帝的声音,清晰地落入耳朵里。
“着,领班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德忠、和亲王主审。刑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