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的伤也结了痂,只余下一点微麻。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沈照山难得没在书房或议事厅,而是被崔韫枝半劝半拽地带出了节度使府,在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临河客栈二楼雅座坐下。
楼下大堂人声鼎沸,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讲的是枭雄曹操|强|占张绣婶母邹氏,最终引得张绣降而复叛的故事。抑扬顿挫,绘声绘色。
崔韫枝捏着茶盏,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这故事选得……未免太微妙了些。她下意识地抬眼,悄悄瞥向对面的沈照山。
沈照山一身玄色常服,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楼下说书人身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他似乎真的只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
崔韫枝收回目光,心头却有些感慨。
外面世道纷乱,陈朝风雨飘摇,昆戈暗流涌动,这燕州城却还能有如此闲适的午后,百姓聚在一起听书喝茶,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实属不易。
这其中,赵昱治城有方是一方面,沈照山这尊“杀神”坐镇燕州,无形中震慑住了多少魑魅魍魉,恐怕才是根本。
就在说书人讲到曹操兵败宛城、仓皇逃窜,堂下听众发出阵阵惋惜或叫好声时,楼梯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乌桓部族华贵皮袍、腰间挎着弯刀的男人走了上来。他约莫三十许岁,面容粗犷,眼神锐利如鹰,带着草原人特有的彪悍气息。他的目光在二楼雅座一扫,瞬间便锁定了沈照山这一桌,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崔韫枝立刻察觉到这人不简单,他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压迫感和审视的目光,让她本能地警惕起来。
“沈少主,久仰大名。”男人停在桌旁,声音洪亮,说的是带着浓重乌桓口音的官话。他嘴上说着客套话,目光却像带着钩子,肆无忌惮地从崔韫枝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种令人不适的占有欲。
更让崔韫枝诧异的是沈照山的反应。
沈照山竟破天荒地没有冷脸相对,示意对方落座,语气堪称“平和”地应了一句:“阿史那摩,你也来了燕州?坐。”
这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沈照山何曾对人如此“和颜悦色”过?崔韫枝心中的警铃瞬间大作,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惊疑。
自称阿史那摩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在沈照山对面坐下,目光依旧胶着在崔韫枝身上,仿佛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稀世珍宝。“这位是?”他明知故问,语气轻佻。
“内子。”沈照山眼皮都没抬,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随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内子?!崔韫枝端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呆呆看了沈照山一眼,面上维持着平静,心头却早已起了惊涛骇浪。
阿史那摩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浓的兴味,他嘿嘿笑了两声,终于将目光转向沈照山,语气也变得热络起来,仿佛老友重逢:“沈少主好福气!如此绝色佳人,便是我们草原上最娇艳的萨日朗花也比不上!”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了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的交谈。
话题从草原的牛羊、皮货的价格,渐渐转到燕州以北、关外十八部的势力分布,再隐晦地提及铁矿的开采和兵器的铸造。
阿史那摩言语间不断试探沈照山的底线和合作意向,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铁矿的强烈觊觎。沈照山则始终四两拨千斤,语气平淡,却滴水不漏,既不明确拒绝,也不轻易松口,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融洽了几分。
阿史那摩忽然话锋一转,再次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坐在沈照山身侧的崔韫枝,眼神赤裸裸地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贪婪。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对着沈照山笑道:
“沈少主,明人不说暗话。关外十八部,我阿史那部愿与你昆戈结为最坚固的盟友。此次合作的利润,”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沈照山面前晃了晃,“我再让三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