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顿住,看着火堆出神,似是陷入回忆中。
戴青云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没忍住问道:“之后呢?”
“我十四岁那年,娘亲病逝,我便从了军,随着军队去过南境,走过塞北。”
“再后来,日子太平了,就随着军队回了临安城。”
“入城那日,她挤在人群里,手里拿了两串糖葫芦,虽说模样已改,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提及她,张诚眼里闪着光亮,叹了口气,眼里的光黯淡下来:“我却不敢认她。”
“之后我便调来外卫,她成婚了。”
戴青云又添了把柴,很是不解:“既喜欢,为何不告诉她。”
在戴青云心中,喜欢便是喜欢,就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张诚去捡挑柴的木棍,侧了侧身,颈上露出道疤来。
是条刀疤,极长一道,几乎划开了半条脖子,伤疤像条蜈蚣,盘在颈上。
戴青云一时间移不开视线。
张诚将紧紧挨着的柴火挑开:“咱们啊,都是有今朝未必有明日,天下太平那便罢了,若生了战事,咱们就是两军阵前的白骨。”
他是上过战场埋过死人堆的,昨天还一起说说笑笑的人,今日就烂草席子一裹抬走了。
南国人贼心不死,眼前的安生日子只是一时。
张诚嘴角笑着,却红了眼:“她家门显贵,有更好的前程,我见她平安喜乐,就足够了。”
见戴青云迟迟没出声,看了过来,察觉到落在颈上的视线,遮了遮衣领:“抱歉,吓到你了。”
“没有。”戴青云赶忙解释,心里因为他那声抱歉有些不是滋味。
保家卫国留下的伤,却担心吓到人而道歉,戴青云心里一阵苦涩:“很疼吧。”
张诚的伤口是在南境留下的,两军混战,被南国人抹了脖子,还是同营的人见他还吊着口气,将他背回营地。
彼时军医看了直摇头,硬着头皮将伤口缝了回去,刀若是再深半寸,早就在阎王爷那儿排队了。
张诚点了点头,却颇为嘴硬的应着:“小伤。”
戴青云喉间一梗,还是开口问道:“她平安喜乐,那你呢。”
张诚愣了片刻,而后用木棍在火堆里扒出两个土豆,将其中一个往戴青云那儿滚了滚:“她平安喜乐,我便喜乐。”
戴青云没有再说话,将烤土豆在地上滚了滚,拿起来边剥皮边吹着气。
城外最不缺的就是土豆,禁军们挖了便随手丢篝火堆里,烤土豆也算是外卫的特色。
咬了一口,寡淡、噎人,却又带着烟熏火烤后才有的香味。
在南境的时候,冬天经常下雪,鹅毛般的雪不多时便将周遭的一切染成一片白。
等出了太阳,老戴就带着他,挖开厚重的积雪,升起火堆,边烤火边晒太阳,再往火堆里丢几个土豆。
烤土豆寡淡、噎人,那时吃着却别有滋味。
戴青云咬着烤土豆,突然想起老戴的腿上,也有一条长长的疤,那条疤自膝延到小腿,是当年南境之乱,救临南城知州时留下的。
可惜只救得了一时,当晚,知州被潜伏在城中的匈奴人所杀,尸首悬于城门之上。
老戴懊悔至极,拄着拐也要亲自去为他收尸,一番奔波,腿上的伤又裂开,反反复复小半年才见好,也自那时起留下了病根。
戴青云虽说在南境长大,但都是在老戴和林旭羽翼之下过安生日子。
林旭是定国将军独子,那年昱王带兵围了太子府,他赶到时,太子已战死,后来昱王被囚禁,新帝即位,他便自请驻守南境。
南境是林旭对他的一场流放。
南境亦是戴家世代的坚守,戴青云的责任所在。
总有一日,戴青云也会和戴骧和林旭一样,成为别人羽翼。
张诚见戴青云啃着土豆出神,觉得好笑:“你小子,还打算带着土豆见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