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人发觉皇帝是饿死的,到时候太皇太后、宗亲和朝臣们定会闹起来,即便我握着太医院,又有定国公府和夜影司的帮衬,也不一定能保证事事顺利。”
“在这段话后,你便会退而求其次,说要见承恩公、太傅或是老太师——你知道,这个要求我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会顺理成章地,用年节团圆做借口,将要求变成只见淙儿几面。”
“尉鸣鹤,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沈知姁的声音向来好听,今日宫宴上多饮了几盏美酒,更添几分醇美低柔。
然而尉鸣鹤听得不寒而栗,直怀疑沈知姁是不是在他腹中种了蛔虫。
更让尉鸣鹤感到惊悚的,是沈知姁接下来的话。
“可以,我可以让你见淙儿。”
说罢,沈知姁终于将目光落在尉鸣鹤的脸上,似笑非笑地见尉鸣鹤眼底的那一点点不敢置信的欣喜。
她将书册放下,抿唇一笑,作了补充:“只要你将这碗药喝下去,我就立刻将淙儿接过来。”
尉鸣鹤还没来得及放松的脸,瞬间难看起来。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往龙榻角落缩了缩,看向那碗汤药的目光带着惊惧之色。
好像看见了一碗砒霜或是鹤顶红。
沈知姁是要试探自己,还是要杀自己?
尉鸣鹤心中思绪飞速变换,忍不住去觑沈知姁的神色,一副偷偷摸摸的神情。
却只见女郎满脸笑意,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
就好像幼童往一群饥饿的鸡鸭面前撒了发霉的馒头屑,然后好奇观察着鸡鸭的选择,一点儿都不在乎可能产生的后果。
沈知姁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让尉鸣鹤被真相碾压的心更受一层创伤。
尉鸣鹤心底情感与理智不断交锋——为数不多的、勉强维持的理智让他毫不犹豫地饮下这碗药,没毒他就能顺利见到儿子,有毒也不亏,更能给沈知姁带来麻烦,他现在这境遇,不就只能拼死一搏么?
况且,上回沈知姁说了,要留他十年,这药有六分可能不会取他性命!
他若是直接饮下,这副不怕死的气势恐怕还能威慑沈知姁三分。
但尉鸣鹤自秋狩重伤后就埋在心里的、不愿就此死去的情绪被一天的绝食所激发。
不不不,他不能赌!
一旦赌输了,他只能白白送命,憋屈地死在床榻上。
可只要他不赌,就绝对还有十年的生路可以筹谋!
十年呢,世事无常,人心变幻。
他不信沈知姁能料事如神。
他是有机会绝地翻盘的!
两种思绪在尉鸣鹤心口激烈碰撞。
像是两头猛虎在厮打,余韵给尉鸣鹤的身躯和脑袋带来痛意。
尉鸣鹤心乱如麻,低吼一声,有所动作。
在沈知姁看来,就见尉鸣鹤满脸挣扎犹豫之色,盯着那药碗看了半晌,忽然扑上去恶狠狠地拿过药碗,又在送到嘴边时骤然失手。
药碗坠翻、汤汁四溅。
尉鸣鹤现在看上去,比上回被沈知姁强灌茶水还要狼狈。
更狼狈的,是尉鸣鹤的神色。
除了先前便有的惊惧仇恨外,多了一抹无望。
是被沈知姁彻底看穿的无望。
“看吧,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这只是你日常用的安神汤药罢了。”
沈知姁笑靥如蜜糖一样甜,很是可惜地叹惋一声,啧啧两句后又凝视着尉鸣鹤:“你果然和以前一样,很惜命。”
要想以命相搏,总得有死的觉悟。
可惜尉鸣鹤是不会有的。
她也是在方才骤然想起,前世她行刺失败后,尉鸣鹤立刻捂着肩膀慌里慌张地喊太医的模样。
好像再不医治,下一刻尉鸣鹤就会失血而亡。
这样怕死,这样爱己。
尉鸣鹤不敢赌喝下这碗药的后果。